过了许久，众人才回过神来，目光齐刷刷投向杨天祏，周遭空气瞬间沉得像灌了铅。
“它去了极火门？你当真要赶尽杀绝？”
古铜肤色的秃眉老者声色如冰，双眼眯成细缝，胸口长衫上的六彩蝴蝶似绣似活，虚影里漾开若有若无的波动，在周身轻轻荡开。
杨天祏淡淡斜他一眼，目光快速扫过周边众人，转身走向小广场中央——那里地面嵌着一方圆十几米的圆形石刻百兽图。
众目睽睽之下，他缓缓落座于图案正中央，眼帘一合，再无动作。
时间一点点淌过，沉寂终于被撕碎。指责与议论声像潮水般漫上来，浪头越来越高。
周围高手再也按捺不住，身上气势如炊烟般缓缓升腾。
五行道人轻吁口气，缓步走到杨天祏面前。
“你此举，与你先前所言之道全然相悖，何解？”
杨天祏眼皮都未抬一下。
外围的武王境与无数宗师境已开始躁动，脚下地面似都在微微发颤。
另外六位老者交换过眼神，联袂上前，周身气势翻涌，竟将周遭空气拧出了水纹般的褶皱。
“若不给个合理的解释，我等只能出手，替天行道了。”背着黑布包的老者三角眼死死锁着杨天祏，声音阴得能滴出墨来。
拄龙头拐杖的老者立刻接话：“别以为攀了仙道背景就能无法无天，大不了以命换命——这世间，可不是只有你一人了无牵挂。”
五行道人适时插话，带着几分打圆场的意味：“杨小兄弟莫怪，在人道跟前，再大的威慑也不是铁打的。没谁的死，能牵连太广，更别说影响众生了。”
杨天祏依旧纹丝不动。
背包老者与拐杖老者对视一眼，前者抬袖射出一团黑影，后者同时横杖拦在五行道人身前。
“不可！”
五行道人喝声刚落，便僵在了原地。
那团黑影如盘缩的黑蛇舒展开身躯，一圈圈自杨天祏肩头缠下去，螺旋着往腰间绕。
可诡异的是，黑蛇始终离他皮肉半尺远——无数黄色光点突然冒出来，与黑蛇并行着铺开，像层无形的屏障将其挡在外面。
末了，光点骤然连成一线，跟着猛地膨胀，瞬间将黑蛇裹住，眨眼间便吞噬得干干净净。
“呃！”一声低沉撕裂的闷哼，背包老者嘴角溢出丝血痕。
他顿了顿，猛地转头，怒目瞪向一旁的秃眉老者：“你敢阴我！”
话音未落，他身后的背包“嘭”地炸开，一团云雾腾空而起——无数硕大的黑蜂攒动着，像片乌云罩住了十几米天空。
秃眉老者早已一脸僵木，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场上的气氛瞬间冻住。
所有人目光都钉在杨天祏与秃眉老者之间，猜疑、茫然，还有按捺不住的怒火，在人群里悄悄烧起来。
这时，数里外的山腰处，一只大鸟俯冲而下，临近灵仿上空时，鸟背上跃下数人。
为首的肥胖老者穿件宽大黄袍，袍上绣着百兽图，目光第一时间落在杨天祏身上。
此时那些黄色光点已布满他周身，像张纱网裹着他，依着某种规律明灭闪烁。
肥胖老者审视片刻，眉头拧成个疙瘩，转头看向秃眉老者：“怎么回事？”
秃眉老者轻轻摇头，“毫无征兆，”瞥了眼背包老者，“从没见过这种圣灵，凭空冒出来，挡了于兄攻击。”
“哼！”
背包老者冷笑一声，“你们竟敢违背联盟协议，暗中召上古兽灵护着这小子？”他目光扫过众人，“吞噬我的捆仙锁，是存心羞辱我等吗？”
肥胖老者眉头皱得更紧，轻蔑地抬眼扫过黑蜂云，挥了挥袖子。不知何处传来一声清亮的鸡鸣，蜂云瞬间缩成条雾线，“嗖”地钻回背包老者的包里。
“你觉得，我万兽山庄需要做这种事？”
他不再理会背包老者，目光落回那些黄色光点上，上前两步，拱手一拜：“不知是哪位圣灵前辈驾临？与这位…后生，可有渊源？”
没有任何回应。
众目睽睽之下，肥胖老者的脸色有些挂不住了。
五行道人轻叹一声，又来打圆场：“杨小兄弟，有什么事，敞开了说便是。”
过了好一会儿，杨天祏嘴唇才轻轻动了动：“前辈似乎并未将我先前的话放在心上？”
五行道人一愣：“这话从何说起？”
又沉默片刻，杨天祏睁开眼，扫了肥胖老者一下，转头看向五行道人：“‘人道’不过是自私的称呼。真正的人与道合一——看山是我，看水是我，看树、看他人、看妖魔、看神仙，亦复如是。”
五行道人双眼骤睁，像是懂了，又像没完全懂，眼神里透着迷茫。
肥胖老者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转，眉头微蹙：“什么意思？”
五行道人眼神空茫地与他对视片刻，视线落向那些黄点，咂了咂嘴：“意思大概是，你们没悟透灵兽秘境的本真。”
杨天祏长长吁了口气，语气里带了点无奈：“五行前辈到现在还觉得，我当初说的‘举凡入仙’，指的是凡人？”
五行道人呆愣愣地咽了口唾沫，不确定地道：“难道……是那女娃说的‘界’字？”
“若没有容纳百族之心，谈何‘举凡’？没有海纳百川的胸怀，又怎能超脱天地？”
顿了顿，深吸口气，“人、妖、魔、鬼、怪、灵，哪个不是凡？一草一木，一禽一兽，又哪个不是凡？”
说完，杨天祏淡淡瞥了眼肥胖老者：“万兽山庄掌灵兽秘境开启之法数千年，你却未能识其根本。”
目光转向背包老者与拐杖老者，语气平静如潭水：“以兽欲充己欲，从未想过修身成人，更别提容人之心。”
声音陡然冷了下来：“与披着人皮的禽兽为伍，杀多少，都不为过。”
话落，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风毫无预兆闯进来，卷着广场边的碎叶掠过百兽图，带起他额前碎发，又倏地没了踪迹。
广场上重新静下来，谁也没再说话，只有风掠过的痕迹，还留在那栩栩如生的百兽刻纹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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