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噤声。”衍卜寸用自己的红线，自嘴部刺穿了面前人的颅脑。
可是哭泣、咒骂、求饶……
无数的声音却将他包围了个彻彻底底。
污浊的泥水变得猩红，衍卜寸努力扼制住自己杀戮的欲望，想要摆脱那样被利用的愤恨感。
可是没有用，这些人的罪恶，就这么摆在那里。
“为什么非要来打扰我呢？为什么一定要伤害无辜的人，为什么，为什么你们不好好的，安静的等死呢！”衍卜寸的精神接近崩溃。
巨大洞穴中，如蛛网一样缠起来的红线，包裹住了一个又一个他的族人，如密集恐惧症一般。
衍卜寸看着自己手上的血，仿佛再次见到了那个死在自己怀里，被啃食殆尽的福福。
可是抬头，便看到那群，曾欢呼着同自己逃离深渊的人，却再次回到了当初的模样。
这些人为了生存，推崇衍光善的理论。
他们排挤自己，惧怕自己，同时又欺辱自己。
但在随自己离开红铜门时，会热泪盈眶的感谢。
却又在如今，像无数次为了自己的利益，而戴上丑恶的面具一样。
他们用道德绑架的方式，逼迫自己臣服，并想让自己用鲜血帮助这百余人，再次做到像当初张祈灵所奉献的那样。
“我都是被逼的！小寸啊，哥哥是看你长大的，怎么可能会用你的救命恩人来欺骗你呢！”距离衍卜寸最近的男子，竟然还想要打感情牌。
衍卜寸将视线转向他，声音极尽冷漠，“是谁逼迫的，你自己说的出来吗？”
男子表情瞬间认真，冲着一个方向就扭着头，一点儿没有负罪感的开始扯谎，“就是闷子啊！你远房大表哥说的！”
“不是我！”闷子立刻否认，仿佛为了证明自己的无辜，动弹的像只扭动的蛆，“他是在骗人，那明明就是他提出来的，他甩锅到我的身上！”
越来越多的人，发现衍卜寸竟有耐心听下去大家说话，便开始七嘴八舌的相互踢皮球般，推脱到最开始说话的人身上。
“就是他啊！信闷子的，我们没有错，只是一时糊涂！”曾对自己吐唾沫的女人，辩驳的面容扭曲。
私下谩骂自己怪物的汉子，一口一个小寸亲昵的叫，“对啊！小寸，小时候都是叔叔照顾你的，我们都是无辜的啊，如果不是被人欺骗，又怎么可能来找你讨血，更何况动你的朋友啊！”
被当作发泄口围攻的男人，也张牙舞爪的解释，却没有真正意识到问题，“小寸，你不要听他们的，这帮人就是想要害你，只有我是对你好的……”
憋闷的心不断怦跳，愤怒与恨意在衍卜寸的脑子里汹涌。
他眉头蹙紧，闭上眼不想听。
可四面八方的声音，却没有停歇下来的样子。
里面有很多想要表达的，虚伪的嫁祸，害怕的哀求，痛苦的呻吟，可唯独没有一个真心实意的。
只不过是鞭子现在抽在他们身上，鲜血从伤口里流出来，让这些人感觉到了疼而已。
可这远不及自己当年的万分之一。
衍卜寸睁开眼，将他们说过的话还了回去，“我是怪物，没有亲戚。”
他指尖的红线，快速爆了最开始说话的男人的头，紧接着是闷子，然后便是那些甩锅的人。
鲜血变成了雾，以烟花般的姿态，撕破了人类所有的阴暗面。
衍卜寸的心麻木极了，从将他们救出来的喜悦，到如今的亲手了结，就像是自己创造了个天大的笑话，让他在今天，知道当初的自己有多么的愚蠢。
随着争吵的声音渐熄，哭泣的鳄鱼眼泪，又顺着那些人死亡的血砸下来。
混进肮脏不堪的泥水里，落在正处于下方的衍卜寸的脸上。
他清晰的，透过那些同样浑浊的灵魂，看见了他们的眼睛。
愤怒的，不甘的，恐惧的……
——亦如当初。
“衍卜寸。”
直到，突然有人唤起了自己的名字。
衍卜寸抹了把脸上的血，面无表情的转身。
日思夜想的神明，正站在洞穴口，将手上的那束光打在自己的身上。
此时此刻，身边围绕的再也不是族人的哀嚎，他听到自己的泪，不受控制地清晰的砸了下来。
衍卜寸克制不了自己，也管不住那颗麻木的心，正涌动而出像泄洪一样的羞愧。
他一步步走近，从血池中仰头，用那双杀红的眼，温柔的看着张祈灵。
“阿祈，不要怕我。”
平日里杀伐果断的衍卜寸，带了一丝竭力也掩饰不住的脆弱。
而察觉到那细微情动的吴峫等人，并未出声。
至于张祈灵，只是俯下身，像神明爱信徒那样，抱住他，轻拍着对方的背，将当初衍卜寸所说的承诺复述出来。
在张祈灵说完，“不怕，带你回家。”
衍卜寸哭的更加厉害了，像是终于满足了幼年时自己的所有愿望，也更像是一种收敛克制千年的痛，有了个被张祈灵手动破开的口。
他的怀抱中，再也不是尸体，周遭也不是人类的腐臭气息。
衍卜寸以卑微的姿态，挂在高处的张祈灵身上。
他感受到对方的温凉，嗅到那清新的皂角香。
并终于在这样神明所赐的怜悯中，重新找到自我的归宿。
行至一周后，衍卜寸被带回了雨村。
没有人过问衍卜寸发生了什么，大家心知肚明，他已经将过去所有的因果斩断。
只是在吴峫千万次想关心时，却发现衍卜寸的状态十分正常，他依旧沉默的伴在张祈灵的身边，为那仅仅只是家人的身份，而感受到莫大的满足。
这个人要的太简单了。
吴峫帮着小哥撒鸡饲料，默默的想着。
也许千年前，衍卜寸想要的就只有尊重。
而如今，他对张祈灵敬之仰之，并将自己所缺失的，想要的事物与爱，全部都给了对方，也仍觉得不够。
他所想要的，他所赋予的……
或许是吴峫永远都理解不了的，包括他对张祈灵的执着和坚守。
但吴峫，从不会质疑衍卜寸的真心。
而那些劝阻，与放弃的话语，吴峫再也不会说了。
因为衍卜寸的忠诚，日月可鉴，这就够了。
他对张祈灵会比任何人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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