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早朝，朱厚照坐在龙椅上长吁短叹。
阶下群臣默不作声，只有一位老臣跪伏在地上痛哭不止。
此人乃英国公张懋，其祖父张玉为朱棣手下第一大将，曾在靖难之役中为救朱棣而死，后被追封为河间王。
其父张辅一生战功无数，凭借征讨安南之功受封英国公，后随明英宗北征瓦剌，于土木堡阵亡。
张懋九岁承袭父爵，在国公之位六十余年，既无大功，亦无过错。赖父祖蒙荫，在朝中无人敢动，就连刘瑾也要敬他三分。
他此刻之所以哭的这么伤心，是因为府上的「夜明珠」被盗了。
那颗「夜明珠」价值连城，是当年宣宗皇帝赐予他父亲的，他们张家一直将其视为传家之宝。
朱厚照的脸色极其难看：“你凭什么说是顾钦烽偷的？”
张懋恸哭道：“昨天我府上的奴才亲眼看到顾钦烽从房顶飞过，随后「夜明珠」就丢了，不是他还能有谁？”
“就看到他一个人吗？”
“不……那奴才说还有另外一个黑衣人！他俩你追我赶的，像是在玩闹！”
朱厚照道：“唉，那是顾钦烽在抓刺客！昨日晌午朕在太液池游船，突然遭到刺客行刺。多亏顾钦烽挺身而出，才使朕转危为安。后来那刺客遁逃，顾钦烽不顾个人安危前去抓捕，这才有了你刚才说的那一幕。”
张懋一时语塞，若真如皇上所说，自己当真是误会顾钦烽了。
可不是他，又会是谁呢？
朱厚照见他不再争辩，出言安慰道：“张爱卿，这件事交给朕来调查，你先回家等消息吧。你年事已高，也不要太过忧伤。”
还未等张懋回应，御史高宏突然上奏：“陛下，臣以为此事不可草草了结！那顾钦烽出身于江湖，其本性难以揣摩，京城从未出现过刺客，为什么他一来刺客也来了。臣怀疑他和那刺客本就是一伙的，二人合演一出戏，来搏得皇上信任，以图荣华富贵。再以抓贼为名，顺带盗走英国公府上夜明珠。其用心之歹毒，手段之卑劣，天地可诛也！”
朱厚照拍案而起，怒道：“住口！顾钦烽是朕的生死之交，屡次救朕于危难之中。你这样污蔑他，是何居心！”
高宏毫无惧色：“臣只有一颗忠君爱国之心，见到不妥之事就要犯颜直谏，哪怕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好！你想粉身碎骨，朕就成全你！来人！把他拖下去砍了！”
未等武士进殿，吏部尚书张彩急忙谏道：“陛下，言官乃君之明鉴。万不可因一时之怒，阻塞忠谏之路！”
次辅焦芳附和道：“张尚书所言极是，俗话说「言者无罪，闻者足戒」。周大人之言，若对，陛下采纳之；若不对，陛下弃之即可，何必擅动天威！”
大学士刘宇也出言进谏：“臣也赞同周大人的观点，顾钦烽只不过是一介草莽，有何资格出入朝堂！陛下说他屡次救驾，但您有没有想过，为什么认识他之后就屡屡遇险呢？这中间会不会有见不得人的勾当！”
锦衣卫指挥使石文义又道：“陛下！据臣所知，昨日顾钦烽擅闯内行厂，并于众目睽睽之下，害死了千户沈玉楼！内行厂是朝廷设置的官署，沈千户也是朝廷命官，他顾钦烽此举是何居心，请陛下明察！”
奉天殿内炸开了锅，群臣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都给我住嘴！”
朱厚照一声怒吼，殿内瞬间鸦雀无声。群臣望向龙椅上的皇帝，只见其面色铁青，嘴唇似乎在剧烈颤抖，显然是怒极之状。
这位少年天子还从未如此愤怒。
“好啊，看来你们今天是合起伙了，就是要整倒顾钦烽！”
焦芳面不改色，从容回道：“陛下如此揣摩，臣等不胜惶恐。微臣刚才所说都是肺腑之言，绝无构陷之意。”
张彩道：“若想证明顾钦烽清白，倒也简单，只要去他房中搜查一番即可。若夜明珠不在他房里，我等无话可说；倘若真在他房中，还望陛下能够秉公执法！”
朱厚照当然相信顾钦烽的人品，他指着张彩的鼻子狠狠道：“好！朕就依你所言！若那夜明珠不在顾钦烽房中，尔等都吃不了兜着走！”
皇宫的另一边，顾钦烽和唐铃早早就起床了。二人推开房门，迎接他们的不是清晨第一缕阳光，而是朱厚照以及气势汹汹的臣僚。
顾钦烽察觉到事情不妙，但他自觉光明磊落，也不惧别人刁难。
朱厚照来到顾钦烽身前，面带惭色的诉说一遍今早之事。
顾钦烽没想到陷害他的人这么快就来了，他心中虽有不悦，却也没特别愤怒。他让朱厚照尽管搜查，可朱厚照却迟迟不肯下令。
这时，石文义突然开口：“顾大侠果然是个明事理的人，那下官就得罪了！”
话音即落，十几名锦衣卫鱼贯而入，其余人则在门外驻足观望。有人淡定自若，有人忐忑不安，有人则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约摸半柱香的功夫，屋内突然传出一声大喊：“床底下有东西！”
群臣一窝蜂似的冲入房中，只见那名锦衣卫捧出一个精致木盒。
张懋不顾年老体衰，一个箭步上去查看。当看到那木盒后，一双老眼瞬间重现光芒。
“命根子哦，我可找到你喽！”
张懋将木盒打开，一道蓝光飞窜，将整间屋子映成湛蓝。透过耀眼寒光，可以看到珠身晶莹剔透，美艳绝伦，简直不似人间凡品。
怪不得张懋会将它视为「命根子」！
正当众人陶醉于珍宝之时，张彩忽然大喝一声：“顾钦烽，如今人赃俱获，你还有何话说！”
顾钦烽此刻是百口莫辩，无论说什么都显得苍白无力。
可唐铃却不甘心被冤枉，厉声斥道：“你休要冤枉好人，我和钦烽哥哥昨个一天都没回这个房间。一定是有人偷偷放进来，专门就想陷害我们！”
张彩瞥了她一眼，鄙夷道：“证据都摆在眼前了，还在这无理取闹，真是个没教养的野丫头！”
“喂！你说谁是野丫头，你有本事再说一遍！”
唐铃说着就要动手，却被锦衣卫横在身前。锦衣卫想要捉拿唐铃，又被顾钦烽死死扼住。本就拥挤的房间，瞬间乱作一团。
这时，高宏跪到朱厚照身前，正色道：“顾钦烽盗窃御赐之宝，擅杀朝中大臣，此举与谋反无异。臣恳请皇上将这二人捉拿归案，正朝廷法度，安天下民心！”
一直护在朱厚照身边的宗凌飞下跪求情：“皇上，顾钦烽为人坦荡，绝不会做出鸡鸣狗盗之事。臣觉得此事十分蹊跷，不可轻下断言。”
焦芳呵斥：“宗凌飞！你不过是一介武夫，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儿！”
宗凌飞怒怼道：“我乃御前三品侍卫，效命两朝天子，为何不能说话！这天下到底是皇上的天下，还是你焦阁老的天下！”
“你......”
朱厚照大喝一声：“住口！全都住口！”
众人缄口不言，静候皇上发话。朱厚照浑身颤动，显然被气的不轻。
他朝焦芳等人挨个怒视一遍，随后说道：“既然夜明珠已经找到，此事就到此为止！张懋，你把它带回去，务必要严加看管。若再将御宝弄丢，朕拿你是问！”
张懋老泪纵横，泫然道：“陛下放心，臣这条老命可以丢，但宝贝肯定不会再丢！”
“好了！”
朱厚照摆了摆手，示意群臣退下，可群臣怎肯罢休。
高宏「咣咣咣」磕了三个响头，嚷道：“陛下难道真要为顾钦烽一人，违背祖宗之法吗！如此处理，不仅臣等不服，恐怕天下人都不能信服！”
焦芳等人纷纷下跪，请求严惩顾钦烽。
朱厚照龙颜大怒：“侍卫何在！”
东方黎等护卫齐声应道：“臣在！”
“把跪在地上的人全都拉到午门外，各杖四十！”
“遵旨！”
一众臣僚被大内侍卫拖拽着前行，场面极其荒诞。他们口中始终叫嚷着，只是叫声越来越微弱。
未被惩处的大臣来不及窃喜，赶紧各归其位，以免受到牵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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