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灵珊顿了一顿,道:“第二日清晨,师伯让我将几位首座师叔请进大殿,娘亲则招呼其他弟子退出殿外。我本也要离开,师伯却执意让我留在身边随后,他便将自己毕生钻研的武学心得,向众人一一详述,特请正元峰的武师叔执笔记录。”
“后来他又交给娘亲一部剑经,正是小师弟你在石碑上习得的那部《混元剑经》。他说,若按剑宗心法修炼此经,殊为不易,故而一直想从中推演出适合本门心法的剑招。可惜天不假年,他......他终究没能等到这一天。”她拭去眼角的泪水,继续道:“他叮嘱我,定要你替他完成这个心愿。”
杨晋一黯然点头。
“武师叔将师伯毕生所学和修炼心得详细记录完,便又过了一天。眼见三日期限将至,师伯不住望向殿外,反复询问你可曾归来。得知你仍未回山,他老人家便一直念叨着你的名字,似有千言万语要与你诉说。几位师叔见他这般模样,心中不忍,劝他将心事说出来。谁知师伯非要众人立下重誓,方肯吐露心声。”
说话间,一行人已经来到了前山阔坪。
众人皆好奇成澜沧究竟要说什么要紧事,目光不约而同投向叶灵珊。她双颊忽然微红,好在暮色渐重,无人察觉。
“大家依他起誓后,师伯这才将心里话说出来。他说……他说你在外漂泊太久,吃了那么多苦,都是剑宗对你不起。若是你能不计前嫌,原谅我爹爹和剑宗,就一定想办法将你请回剑宗来。他还说……说你不喜欢喧闹,等他去了,就将剑冢峰首座之位交于你……”
叶灵珊的声音愈来愈轻,可字字句句听在杨晋一耳中,却如重锤击在心头,令他痛彻心扉。一时间只觉天旋地转,他闭目深吸一口气,独自走向阔坪边缘的那株寒松。
夏初的晚风带着几分黏腻的温意,轻轻拂过漫山新绿。众人衣袂在晚风中轻扬。极目远眺,但见层峦叠翠在暮霭中渐次朦胧,残阳如血,将天边云霞染得凄艳异常。山风过处,青叶潇潇,恍若这巍巍青山也在为逝去的英魂低吟。
昔日他与叶灵珊在师伯的监督下在此练剑,仿佛一切都像在昨日,所有景象历历在目。
那时候,成澜沧总爱躺在眼前这棵寒松粗枝上,翘着二郎腿,枕着胳膊,在他和小师姐修炼时提醒指点,言犹在耳。那株寒松尚在,刻在树干上的他和小师姐的名字也在,可那个会拍着他肩头朗声长笑的师伯,却已天人永隔。
天边最后一道余晖渐渐湮灭,暮霭沉沉而来,将千峰万壑笼入一片苍茫。几只晚燕掠过天际,呢喃细语,匆匆归巢。天地间万籁渐寂,唯闻山风不时摇动竹枝,沙沙作响,似在诉说无尽的哀思。
他就这般伫立良久,直至星垂平野,月出东山。
过去这些年,他又如何没想过回归剑宗?只是要回剑宗,绝非是一两句话这般简单。与其此刻回归剑宗,倒不如维持原状最为妥当。
长珀盼着小师弟能够应允,可等了许久,始终不见杨晋一回应。众人对他的抉择已猜出七八分,故而皆默然不语。长珀余光瞥见身旁的师弟师妹,不禁暗叹:倘若当初小师妹与师弟结为连理,他今日又怎会拒绝师伯这番心意?
正自感慨,天边飞来两道身影,正是凌白夫妇到了。
这些时日,凌白已逐渐理顺并适应了宗门事务,叶云珊也在母亲祝宛如的协助下,渐渐能分担不少峰上事务,为凌白减轻了许多压力,两人的状态,俨然当年叶、祝夫妇一般。
二人落在阔坪上,众人纷纷见礼。
凌白让众人不必多礼,询问过杨晋一的状况后,说几位师叔请他去议事大殿一叙。叶云珊让其他几人先回各峰,暗中特别留意了妹妹叶灵珊的神情,见她并无异样,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凌白与杨晋一在阔坪上叙话片刻,忽然环顾四周,压低声音问道:“小师弟,你对张天赐兼修别派功法一事,作何看法?”
杨晋一一时语塞。
他不好妄下断语,毕竟自己也兼修多家法门。只是张天赐身为中原武林翘楚,理当恪守江湖规矩。既然各派早有约定,明令禁止,他偷学别派功法便是大错特错,更何况云山门窃取他派功法的手段残忍卑劣,更是天理难容。
“这人卑鄙无耻,罪大恶极,该杀!”
凌白眉头微蹙,沉吟片刻又道:“师兄的意思是,你觉得这种取长补短之举,是否可行?
杨晋一愕然转头,见凌白神色郑重,不似说笑,当即认真思忖,良久方道:“若能强基固本,借鉴他派之长未必不是好事。更何况修真之本,不正是强身健体、延年益寿么?若真能如此,何乐而不为?”
凌白闻言大喜,与叶云珊相视一笑,道:“我与你师姐也是这般想法。”杨晋一正要补充,叶云珊已抢先开口:“但若借他派之长行不义之事,却也不可取。”杨、凌二人连连点头同意。
“师兄此问,可是有什么打算?”
凌白叹道:“师父师伯先后仙逝,剑宗实力已大打折扣。听岳师叔说起张天赐如今的可怖实力,我担心剑宗要想为师报仇,怕是难有胜算。”他在阔坪上来回踱步,“这几日我细想之下,觉得叶师叔当年兼修青衣门功法,实乃远见。若剑宗自那时起便能博采众长,融会贯通,张天赐又岂能轻易伤我剑宗?师父师伯更不会就此殒落。”
杨晋一未置可否,但静心细想,兼修别派功法之事,确实不是不可接受,只是中原武林门派之间,都有禁令在先,能如他们这般想法之人,又能有几何?
三人御剑来到前山,绕过那柄黑色巨剑,径直步入议事大殿。
殿内,祝宛如与几位师叔早已等候在此。杨晋一入殿后当即行礼:“杨晋一拜见诸位师叔。”
岳乘风连忙上前将他搀扶起来,关切道:“贤侄伤势可好些了?”
“承蒙师叔挂怀,弟子已无大碍。”
岳乘风引他在殿中长椅落座,面露悲戚,叹息道:“我知你与师伯感情深厚,他的离去,我们这几个做师弟的同样心痛难当。”他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轻松一些,“只是逝者已矣,生者终究要向前看。”说着轻拍杨晋一的肩膀,以示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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