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个天大的好消息,赵长胜和孙秀哪里还坐得住。赵长胜猛地站起身,用袖子胡乱擦了把脸上的泪水,声音还带着未平的激动,却异常坚定:“走,今晚就走。我一刻也等不了了。”
孙秀也连忙点头,眼泪还挂在睫毛上,却已经绽开出如释重负的笑容:“对,今晚就走,这么多年……总算……总算能回家了!”她说着,声音又有些哽咽,但这次是喜悦的。
压抑了太久的思乡之情如同开闸的洪水,汹涌澎湃,再也无法阻挡。之前是以为回不去,只能将那份渴望死死按在心底最深处,如今枷锁尽去,归心似箭,别说等到明天,就是多等几个小时都觉得是煎熬。
说走就走,三人立刻行动起来。赵长胜和孙秀回到里间,翻出这几年攒下的所有现金,准备去采购回家的礼物。
赵长胜搓着手,激动地规划着:“给爹娘买点进口的营养品,给爹买两瓶好酒,再给上初中的妹妹买点稀罕吃食和衣服。”
看着他们忙碌,刘东也蓦然想起一件事。上次来港岛,好像半开玩笑地答应过洛筱一个爱马仕的包包,虽是戏言,但他向来重诺,索性就当真了。嗯,既然买,就给刘南也带一个吧,不能厚此薄彼。
下午,三人便来到了尖沙咀一家免税店。一进去,赵长胜和孙秀简直看花了眼,国内不多见的各种进口商品、高档补品、名牌烟酒琳琅满目。
两人推着购物车,开始了“疯狂”采购。赵长胜专盯那些包装精美的营养品和名酒,孙秀则细心挑选着给弟弟的礼物,新潮的电子表和真皮钱包,购物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堆叠起来,两人脸上洋溢着满足和急切,仿佛要将这些年缺失的礼物一次补齐。
另一边,刘东则目标明确。他径直走向奢侈品专柜,先是在爱马仕店里,眼都不眨地挑了两款不同颜色但都是经典款的包包,用带来的支票付了款,解决了对洛筱的“承诺”。
接着,他又走到手表区,看着柜台里熠熠生辉的名表,直接让店员取出一块和自己腕上百达翡丽同品牌的女士腕表,设计优雅精致,很适合刘南的气质。
顺便又在一旁的化妆品专柜,将几个一线大牌的热门口红色号和护肤套装扫荡了一番。
几番操作下来,刘东粗略一算,短短时间内已花掉了十万华国币。但他如今财大气粗,这点花费根本不在意,看着手里提着的几个精致购物袋,心里只有一种为在乎的人挑选礼物的愉悦和踏实感。
午夜时分,提着大包小包的三人来到了海边。赵长胜只觉得空气中,似乎已经能闻到故乡熟悉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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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夹杂着咸腥的海水气息扑面而来,快艇如一支利箭,刺破漆黑的海面。蛇头阿祥的一个手下沉默地驾着快艇,发动机的轰鸣在这片寂静里格外响亮。
赵长胜和孙秀紧紧挨坐在船舷边,随着艇身颠簸,目光死死盯住前方那片越来越近、影影绰绰的灯火。
那是对岸,是魂牵梦萦的故土。仅仅一水之隔,平日里却觉得遥不可及,此刻在视野中渐渐清晰,两人心中翻涌的情绪却复杂得难以言喻。
近乡情怯。
这股情绪在胸膛里左冲右突,比刚才汹涌的海浪更让人心神不宁。赵长胜攥紧了拳头,离家时,爹娘的鬓角还没那么多白发,妹妹还是个黄毛丫头,如今……他们可都还好?自己这不孝子突然出现,是会带来惊喜还是惊吓?
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身边的孙秀,这个他认定要共度一生的女人,爹娘会喜欢吗?种种思绪交织,让他激动的心底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概。
快艇的速度慢了下来,“到了。”阿祥的手下说道。
踏上坚实土地的那一刻,赵长胜和孙秀都不约而同地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故乡的空气灌满肺叶。虽然此处的空气与对岸并无太大不同,但他们却真切地感到了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激动。
“东子,以后咱们再聚。我们先去车站,一刻也等不了了!”赵长胜转身对刘东说道,声音因激动而微微沙哑。
刘东理解地点点头,拎着自己那几个价值不菲的购物袋跳上岸:“快去吧,路上小心。”
赵长胜和孙秀用力点头,随即提起那塞得满满当当的行李,一分钟也不愿耽搁,小跑着融入了岸边的夜色。
他们计划先回滇南,再回赵长胜的老家。失踪几年,如今不仅突然归来,还领回个如花似玉的媳妇让爹娘看看,光是想象二老惊喜的表情,就足以驱散所有疲惫,让脚步更加轻快。
刘东目送他们消失,这才提着东西,转身走向家的方向。
夜已深沉,街道寂静。远远地,就看到他和刘南房间的窗户透出一点昏黄温暖的光晕——那是他和刘南卧室的床头灯。果然,如他所料,刘南知道他今晚回来,特意为他留了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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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东和刘南二人南下的这几天,对刘老爷子而言,生活并未有多大的影响。
院子里那几盆精心伺候的月季照旧开着,收音机里准时响起的京剧唱腔也一日未曾间断。
平素刘南在家时,固然细心周到,但她若不在,自然有雇佣的保姆张姨按时上门,负责一日三餐,打扫庭院,将老爷子照料得妥妥帖帖。
几十年风浪闯过,老爷子早已习惯了生活的各种状态,儿女各有前程,他乐得清静,也从不将担忧或挂念轻易表露在脸上。
但孙女婚期将至,他还是给刘震林两口子打了个电话。之后老爷子握着话筒,略一沉吟,手指又拨通了另一个长途号码。那是远在甘肃的二儿子的电话。
二儿子刘震河是甘省某高炮旅的副政委,一家四口都在兰城生活,平时只有老爷子生日或者过年的时候能回来一次。
电话接通,传来二儿子那带着西北口音的粗犷嗓音。老爷子简短的告知刘南的婚期二儿子在那边连连应声,又问了几句老爷子的身体。
通话时间不长,临挂断前,老爷子随口问起孙女的近况,电话那头传来二儿子爽朗却又带着一丝难以言喻复杂情绪的笑声:“都好着呢!俩丫头片子,皮实得很!”
放下电话,书房里恢复了寂静。傍晚的夕阳透过窗棂,在水泥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刘老爷子靠在藤椅里,目光缓缓扫过墙上那张有些年头的全家福。照片上,他和老伴端坐中间,身后站着两个儿子,两家各有两个小女娃,当时都笑得灿烂。
刘家二代本来有三个孩子,两男一女,算是枝繁叶茂,但女娃十几岁的时候一场重病离世。可到了第三代,老大老二两家,偏偏都生了两个女儿,硬是没能再添一个带把的。
想起刚才二儿子那声“丫头片子”,老爷子心里头说不上是失望,只是一种沉甸甸的、绵延了多年的怅然,像角落里积年的灰尘,拂不去,也懒得再拂。
香火传承这事儿,像一块无形的石头,偶尔会硌在心上。他倒并非不疼爱那几个孙女,个个都是心头肉,只是这深植于老一辈观念里的那种香火传承的执念并非轻易就能化解。
他轻轻叹了口气,微合上眼,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藤椅光滑的扶手。院子里,张姨清扫院子的沙沙声传来,更衬得满室寂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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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厅里那一片承载着家族记忆的寂寥还未散去,茶几上的电话突然“叮铃铃”地响了起来,急促的铃声打破了满室的宁静。
刘老爷子依旧微合着眼,并没有立刻去接,手指在藤椅扶手上停顿了片刻,直到铃声又固执地响过几声,他才缓缓坐直身子,伸手拿起了话筒。
“喂?”
老爷子的声音带着一贯的沉稳。
听筒里立刻传来一阵颇为爽朗的笑声,中气十足:“哈哈哈,老哥哥,近来可好啊?”
这声音很熟悉,纵使与罗老焉多年不相往来,但刘铁山还是一下子就听出了他的声音。
刘铁山眼神微动,语气平淡地说道“哦,志强啊。你这大忙人,怎么想起我这个赋闲在家的老头了?”
电话那头,罗老焉笑声不减,热络地接过话头:“老哥哥这是哪里话,再忙也不敢忘了您啊。咱们这帮老家伙,可是越来越少了,得多联系联系感情嘛。”
两人在电话里不痛不痒地叙了几句旧,说的无非是些身体如何、天气怎样之类的场面话,但彼此都清楚,这通电话绝不会只是为了闲话家常。
果然,寒暄了几句后,罗老焉话锋一转,语气依旧轻松,“老哥哥啊,说起来惭愧。前几天我那个不争气的孙子和你家那位孙女婿好像过了两手,结果嘛,嘿嘿,我那小孙子打输了。”
他顿了顿,又继续说道:“你要知道,文浩那小子,一向眼高于顶,没服过谁。可这次对你那孙女婿却是赞不绝口,那叫一个心服口服,说是真碰上高手了。”
“嗯”,刘老爷子淡淡的嗯了一声。
“不过呢,事情也巧,” 罗老焉的声音依旧笑呵呵的,“文浩的一个师兄,正巧在京,听说了这事。这小子啊,从小就是个武痴,听见有厉害的高手就心痒难耐,想切磋切磋。老哥哥,你看,文浩的师兄说起来也不算外人,让他们小辈再找个机会比划比划,交流交流,怎么样?”
刘铁山握着话筒,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罗志强这番话说得漂亮,把挑衅包裹在“切磋交流”和“小辈玩闹”的外衣下,但他岂会听不出其中的意味?这既是在向刘家下战书呢。
他沉吟了片刻,淡淡的说道“好,你定时间。”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不过南南她们去深城了,再等几天才能回来。”
“好说好说!”
罗老焉立刻笑呵呵地应承下来,显得十分痛快,“那就等侄孙女回来再说。事情就这么定了,不打扰老哥哥休息了。”
客套两句后,电话被挂断。
听着听筒里传来的忙音,刘铁山缓缓将话筒放回机座,苍老的面容上依旧看不出什么波澜,只是眼神比刚才更加深沉了些。他一辈子没怂过罗老焉,老了也不能丢了一世英名。
电话另一端,罗老焉放下电话的瞬间,脸上的笑容如同退潮般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沉的冷静。
他抬手戴上一个老花镜,伸手从书桌上拿起了几张纸。
纸张上,是罗文浩调查的关于刘东的全部资料。
他的目光扫过纸上:高中落榜,参军,开赴滇南前线,在战斗中表现出色,滚雷,立功,开英模会……然后,是突爆丑闻,入狱三年。再往后,孙河监狱却没有他的确切资料,一片空白,直到他如同凭空出现一般,成了刘铁山的孙女婿。
罗老焉的指尖在“孙河监狱”和“刘铁山”这几个字眼上轻轻敲击着,眼镜片后的眼神晦暗不明,若有所思。
这个刘东,恐怕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而远在金陵的刘震林放下电话,脸上还带着笑意,对妻子罗兰说:“爸来的电话,说南南和刘东在把事情定下了,婚期就选在下月19号,而且南南也有了,这可是双喜临门啊!”
刘东在隐蔽战线立功,如今婚事也定了下来,他这做父亲的心里一块大石总算落了地。
罗兰闻言也是满面春风:“太好了,这孩子,总算是安定下来了。咱们得赶紧商量商量,看看什么时候能回去一趟,好多事情得提前准备呢。”
她说着,眉头又微微蹙起,“不过你这师里一大摊子事,走得开吗?我们医院那边,几个重点病人的治疗方案也正到关键时候,我这边假也不好请。”
刘震林点点头,走到日历前翻看着:“是啊,都得安排,幸好爸说不操办,就是两家人吃顿饭,有了两三天的时间就够了,要不然确实不好请假。我看到时候把工作紧凑安排一下,争取提前回去一两天……”
正说着,茶几上的电话突然又“叮铃铃”地响了起来,打断了夫妻俩的商议。
刘震林顺手拿起听筒:“喂,我是刘震林。”
电话那头传来的是他父亲刘铁山沉稳却带着一丝凝重的声音。刘震林静静地听着,不时地“嗯”一声,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眉头锁紧,神色变得越来越严肃。
罗兰在一旁看着丈夫表情的变化,心也跟着提了起来,眼神里透出询问和担忧。
好不容易等刘震林放下电话,罗兰立刻急切地问道:“震林,怎么了?爸那边出什么事了?看你脸色这么难看。”
刘震林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不是爸的事,是罗家。总政那个罗老焉要搞事情,向我们老刘家下战书了。”
接着,他便将父亲在电话里说的情况,罗文浩和刘东比武打输了,罗老焉如何以“切磋交流”为名,想让其孙子的师兄与刘东再次比试的经过,原原本本地向罗兰讲述了一遍。
罗兰听完,气得脸色发白:“这个罗老焉,真是为老不尊!这么大年纪了还争强好胜,没完没了?小辈之间有点摩擦多正常,他跟着掺和什么啊,这不是存心找不自在吗?”
“哼,”
刘震林冷哼一声,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这个老东西,跟爸争了一辈子,从来没赢过,心里那口气就没顺过。这次他孙子在刘东手上落了面子,他怎么可能甘心?这是变着法儿想找补回来呢。”
他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语气坚定:“爸既然应下了,我们老刘家就没有退缩的道理。只是刘东那边……身上有伤根本没有好利索,现在又……” 他的话没说完,但担忧之情溢于言表。
房间里的气氛,因这通突如其来的电话,瞬间从商议喜事的温馨,变得凝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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