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来干了不少粗活，她早就练就了一身力气，搬个装了凉粉的木桶，便不觉得有多重。
“放心，没多大关系，就是搬两下东西的事。”
赵清松身高体壮，常年打铁，也是练就了一身蛮力，搬木桶对他来说轻松多了，一手拎着一个木桶往铺头里走，看起来还能健步如飞。
不过天气热，赵清松还是出了一些汗，先前在铺头里就热得浑身是汗了。
楚澜给他做了一碗绿凉粉，“吃一碗吧。”
“那便多谢楚娘了。”赵清松咧嘴笑了笑，抓起衣角随便擦一下脸上的汗。
因着天热，他只穿了一件泛黄的粗麻褂子，结实有力的腱子肉坦露无余。
楚澜刚认识赵清松的时候，还会觉得挺难为情的，如今也看习惯了，大概也是因为年纪大了，没了年轻小娘子那般年轻的心态。
“赵叔叔，你很热吗？”沐沐手里拿着一把蒲扇。
还没等赵清松回答，这小女娘就自个做主，拿着蒲扇给赵清松扇一扇风，还不忘再给楚澜也扇一扇风。
风虽小，但也让人凉到心坎里。
赵清松顿时感受到一阵凉意席卷全身，不禁勾了勾嘴角，发出一声轻笑：“哈哈，沐沐可真贴心，太让人喜欢了！”
赵清松看着沐沐的眼神是温和又有喜爱的。
沐沐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小耳朵红了些，声音小小地说：“因为赵叔叔帮了阿娘，所以我给你扇扇风。”
“哈哈哈......”赵清松瞧见沐沐有些害羞又懂事的模样，喜欢得不行。
哪个大人不喜欢懂事又贴心的孩子？
赵清松与楚澜一样，从来都不对谁偏心，他转头看了看站在楚澜身边的舟舟。
舟舟手里也拿着一把蒲扇，正在给楚澜扇风，小模样很认真，他的性格不像沐沐这样鬼灵精怪的。
赵清松也一起夸了舟舟，他吃完那碗绿凉粉之后便要回去他的打铁铺。
走在大街上，突然听到前面前传来一阵马蹄声，夹杂着车轮子滚动的声音。
赵清松抬头循声看过去，就看到一辆华丽无比的马车正缓缓在街上行驶着。
那马车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装饰了些打眼看就觉得很精美的木雕，车帘子上还有漂亮的刺绣，马车驱着马车后还跟着几个护卫，惹得街上的行人忍不住多看两眼。
坐在马车里的靓丽夫人掀开车窗帘子往外看，头上簪了几支玉簪子，面容姣好，露出浅浅的笑容。
她的目光落在街边一处卖龙须糖的摊位上，如秋水温柔的眼眸里闪过一抹惊喜。
“麻烦停一下！”贵夫人对车夫吩咐了声。
坐在她旁边的男人微微拧了拧眉：“怎么了？”
女人白皙的面容上浮露出一些羞赧，“外面有人卖龙须糖，我想买一点。”
“嗯。”男人只是轻轻应了一声。
女人笑着对街边卖龙须糖的大娘说道：“大娘，麻烦称两斤龙须糖。”
大娘一听这美夫人要两斤龙须糖，眼睛都亮了起来，开心得合不拢嘴：“好嘞！这位夫人您稍等一下哈。”
说着，大娘连忙拿起秤，动作熟练地称了两斤龙须糖，还特意走到马车旁边，将秤杆上的斤两数指给女人看，笑道：“夫人，您瞧瞧，这是整整两斤，没错吧？”
女人略看了一眼，不甚在意，淡淡一笑：“好，麻烦您帮我包起来。”
“好好好，没问题！”大娘可太喜欢这温柔有礼的夫人了，她迅速将龙须糖包好，还特意多给了一些，递给女人，说了价钱。
赵清松站在街边，看了看眼前这辆华贵的马车，只是静静地等待着，等这辆马车走了他再走。
“买好了吗？”
一道低沉的声音突然响起。
赵清松再次抬头看过去，从马车窗往里看了一眼，那男子面容生得俊美，看上去不过三十岁，眉眼间透着一股清冷。
不知道为什么，赵清松心里突然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这人好像有一点眼熟。
他忍不住又多看了那年轻男子一下，确定了是有那么一丝熟悉感。
“奇怪了......”
赵清松小声嘀咕了一声，眉头微微皱起。
他又实在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这个男人，在云露住了将近三十年，他就算只是一个普通的打铁匠人，平日里与权贵们并无来往，但也见过，多少都有些印象。
这男人不像他们云露县的。
赵清松心中疑惑着，听到女人清润的声音。
“多谢大娘，给你钱。”
女人方才也是看到了大娘多给了一些龙须糖，心里一暖，笑了笑，并付给大娘一笔可观的银子。
大娘美滋滋收下银子，忙不迭道谢。
女人轻轻一笑，笑起来很好看，拿了那包龙须糖便放下了车窗帘子，隔绝了他们的视线，却还能依稀听见他们的说话声。
“夫君，你喜欢吃龙须糖吗？”
“还好。”
“那你要不要试试？”
“你吃吧......”
赵清松叹了叹气，心想，要是这位贵夫人也能像刚刚买龙须糖那样豪爽地到楚娘的铺子里多买几斤吃食，那楚娘就能早一些卖完回家休息了。
赵清松回头看了眼那辆快走到舟木食铺的马车，抬步往自己的打铁铺走。
正午时分，干活回家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到楚澜的舟木食铺里买吃食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
“楚娘，给我来一碗绿凉粉！”
马车里的男人听到了这个名字，心莫名地揪疼了一下。
楚娘。
她也姓楚，消失了很多年，任他怎么找也找不到。
女人似知道他对这个姓氏敏感，第一时间便抬头看向他。
毫无意外地，见到他面色不太好，整个人好像紧绷起来了。
她心里有些低落，还是关心地问道：“要不要去看看？”
刘文程并未直接回答她，紧紧攥着拳头，骨节泛白，眸底浮起一抹难以言喻的痛色。
马车里气氛一瞬间无比沉闷。
默了一刻，刘文程轻轻开口，嗓音低沉沙哑：“对不起。”
话音还未落下，他便起身掀开马车的帘子，叫车夫停了下来，旋即下了马车，动作有些迫不及待。
女人捏紧了手中的龙须糖，忍不住的伸手掀开窗帘子的，望着他定定站在舟木食铺的背影，心里慢慢氤氲起一阵怅然若失。
她知道，他心里还惦记着那位姓楚的女子，也从没有放弃找楚娘子，只是怎么寻找都找不到。
这舟木食铺的客人多了一些，沐沐和舟舟在帮忙给客人端碗。
因为店铺比较小，只能放得下三张桌子，门口撑起了一块麻布，勉强还能放两张桌子，客人稍稍一多，位置就不够坐了，没座位的客人站着吃，或者是到家里拿了自己家的碗盘来装回家吃。
刘文程抬头看了眼铺头的名字，舟木食铺。
里面有两个约莫是八九岁的孩子在帮忙干活，心忽然一紧，藏在袖子里拳头捏得更紧了。
甫一踏进铺里，他便看到在忙着盛吃食的女人。
女人微微低着头，刘文程看到她的侧脸上有一块不怎么好看的疤，皮肤像抹了一层肉桂色的胭脂一样，不白皙。
甚至，女人笑起来时，眼尾还有三两条细细的皱纹，与印象中那个娇弱又爱哭的女人大相径庭。
刘文程握得紧紧的拳头突然间松开了。
不是她。
他失望地转身要走。
那女子开口了，有招呼客人的热情：“公子想吃点什么？”
熟悉到骨子里的声音，刘文程身子蓦然一僵，心跳得极快，似乎要飞出胸口。
他转回身看她，对那双令他神魂梦绕眼眸，双眸酸得泛红。
“楚子兰！”
他不稳的声线中暗含着恨意与思念交错的情绪。
楚澜的笑容僵在了脸上，手里的碗“啪”的一声掉在地上，瓷片碎了一地，青绿软弹的凉粉也碎得稀烂。
楚澜怔怔地看着眼前的男人，满是震惊，呼吸渐渐变得急促起来。
那张原是变得有些模糊的脸庞在此刻突然又变得清晰起来。
比起十年前，他还是变了很多。
少了那份轻狂耀眼，多一份凌厉冷漠，大概是时间的沉淀，完全褪去了那股他从前介于少年与成年之间的狂放桀骜。
熟悉又陌生。
楚澜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更是诧异他会认出自己。
她觉得她应当也变了很多，若是秋妈妈来了，也不一定能一眼就将她认出来。
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之际，她的手腕就被用力拽紧了。
只一瞬，她就被他箍着腰紧紧抱着，紧得她都快喘不过气来了。
楚澜有点懵，脱口而出：“你先放开我——”
“楚子兰，你还要让我放手吗？”
刘文程不舍得松开，脸颊紧她的，眷恋地蹭了蹭。
店铺里的客人面面相觑，互相交换着震惊的目光，但也不敢当面议论。
一道道八卦好奇的目光看过来，楚澜满心的紧张转变成了尴尬。
“你是谁？你为什么要抱着我阿娘？”
沐沐从门背后拿了把扫把，一扫把就拍在刘文程腿上，气鼓鼓地瞪着刘文程。
舟舟就拽着刘文程的衣服，用力往后拔，像拔萝卜那样，使出了浑身力气。
刘文程感觉衣服被用力扯着，垂眸看到拿着扫把站在一旁的小丫头，心又是猛地一跳，竟有一些慌乱。
他无措地喊了一声她的名字：“楚子兰......”
楚澜趁着他失神的时候，一把将他推开。
刘文程不可控地往后退了两步，拽着他衣服的舟舟一下失力，整个人往后倒。
幸好站在舟舟身后的赵大叔及时抱住了舟舟。
楚澜被吓得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还好没摔地上。
“谢谢赵大叔。”楚澜对赵大叔道了句谢，看了眼其他的客人，满是歉意地道：“各位，不好意思了，现在暂时要关店了。”
客人纷纷表示没关系，但眼神仍是在刘文程和舟舟之间徘徊。
刘文程注视着舟舟，眼里是不可置信，完全没注意到其他客人在看着他们时的眼神，突然变得有些微妙。
楚澜察觉到了，连忙请这些客人先出去。
在门口时看到不远处的马车里有个漂亮的娘子探出头来，往她这边看。
在看到她时，又惊慌失措般地躲进马车里。
楚澜一下便明了了。
“楚娘，里面那个男人是谁啊？沐沐和舟舟的爹吗？”赵大叔眼神复杂。
楚澜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只是道：“赵叔，您先回去吧，等我这边的事情解决了，我给您送些凉粉过去。”
赵大叔动了动嘴唇，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叹了口气，转身朝街尾的打铁铺走去。
不过其他人就没那么沉默寡言了，边走边说。
“那男人跟舟舟长得这么像，不会就是楚娘的丈夫吧？”
“但之前不是说死在外头了吗？”
“啧，瞧你这话说的，旁人说死外头就还真死外头了？说不准只是不想回来。”
“嗯嗯，说得也是，看那男人一身顶贵的衣裳，肯定是在外头赚了不少钱，说不定小妾都纳了一堆，过得美滋滋的，哪里还想得起楚娘来啊？”
“天底下没多少个男人是好的，有钱了就想讨小妾，更何况楚娘脸上还有一块那么大疤，样貌也就一般，听说年纪也快有四十了，那男人还这么年轻，怎么会还想要楚娘这个年老色衰的发妻？”
“楚娘也不算老吧？虽说她有三十好几了，但打眼瞧着不过也是三十岁出头的样子，楚娘的眼睛鼻子和嘴巴都很好看，要是没了那块疤，定是个大美人。”
“嗯嗯，我看那男人对楚娘喜欢得紧，不然怎么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紧紧抱着楚娘？”
“可那块疤也是实实在在的，可就没那么漂亮了，那男人看久了还会喜欢吗？说不定没过多久就嫌弃得不行了。”
“啧啧，你就酸吧，人家楚娘就是有魅力，留住男人，又有能力赚银两......”
隔了一些距离，楚澜没听清他们说了些什么，但也能猜出个大概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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