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岁暄撂下这话，把那包糕点和情书放在田埂上，再次拿起铁犁耙，驱赶了下老黄牛，阴沉着脸色，闷声不吭地继续犁地。
小梅花被他恶狠狠的话吓哭了，眼泪像断了线的玉珠，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臭哥哥！我告诉爹娘，还有爷爷奶奶！”
肖岁暄脚步停了一下，回头又说了她一句：“爱说不说，反正我不要你这个呆瓜做我妹妹。”
小梅花抹了下眼泪，踩着他刚翻新的土地，跑到肖奶奶身边去，帮肖奶奶种菜。
肖奶奶方才就听见这个小丫头冲着她哥哥骂了一句，然后就见她气冲冲跑过来，心疼地问：“唉哟，岁岁怎么哭了？是你哥哥又欺负你了？”
小时候肖岁暄就常常逗弄小梅花。
“哥哥说她不要我这个妹妹了！他还凶我，不给我叫他哥哥......”
小梅花哼哧哼哧地控诉了一番。
肖奶奶听她说的话，忍不住笑了一下，又故作生气：“他该打！等会奶奶帮你揍他。”
小梅花连连点头，“嗯嗯！奶奶，你要好好揍他！”
“好，不过奶奶也有些话想跟你说。”肖奶奶和蔼地道，“岁岁，你帮着青宁那个丫头送情书和糕点给暄儿这件事，确实是不太好的。”
小梅花愣住了，“为什么？青宁喜欢哥哥，写信让哥哥知道，这不好吗？说不定哥哥也喜欢青宁，那他们就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了。”
肖奶奶有点头疼，“岁岁，你错了，你哥哥不喜欢青宁。”
小梅花眨了下眼，好奇地问：“那哥哥喜欢的是谁呀？”
肖奶奶用手指戳了下她的额头，她的额间多了一个泥印子，“你啊，暄儿喜欢的是你啊，他不想让你叫他哥哥，是因为想当你的夫君，而不是哥哥，从前你爹娘就跟你们俩说了，要是暄儿喜欢你，你也喜欢暄儿，那你们就成亲，忘记了？”
说的爹娘，是指肖岁暄的爹娘。
小梅花想起来了，突然之间有些不知所措，心重重地扑通跳了一下。
肖奶奶还继续说：“暄儿喜欢你，所以在你帮青宁送情书给他，他不生气才怪咧！”
小梅花好像迟钝地明白了点什么，一股内疚和心虚交错的情绪在心间慢慢溢散。
肖奶奶见她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暗暗叹了一口气，“好了好了，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要是岁岁真觉得自己做错了，那岁岁就去跟暄儿道个歉。”
小梅花闷声闷气地道：“好，我现在就去。”
“岁岁，再等一下，奶奶再多问你一个问题。”肖奶奶拉着她的手，面上露出慈爱的笑意：“岁岁，你喜欢暄儿吗？”
“喜欢啊！”小梅花都没犹豫一下就回道。
肖奶奶又是无奈，“奶奶问的不是这种喜欢，是......岁岁想不想让暄儿当你的夫君，就像你说的，有情人终成眷属......”
小梅花轻轻吸了一口气，面颊多了两抹红晕，她觉得此时此刻她的心跳得好快，快得她都想用力按住。
拿在手里的菜苗子都快被她捏出青绿的汁水来，手足无措，又尽力去思考这个问题。
肖奶奶知道这个丫头反应比较慢，不像青宁或是乐乐那样机灵，也不逼着她现在就给出个答复。
拍了拍小梅花的手背，慈爱地道：“岁岁，咱们不着急，你自个好好再想想，想清楚了，你再去跟暄儿道歉。”
肖奶奶从她手里拿过被掐得蔫巴巴的菜苗子，让她过去田埂那边的树荫下坐着。
小梅花不想闲着，还是要帮肖奶奶种菜，边种菜边想。
不知不觉地，太阳就高高挂起了，悬在头顶上的空中。
肖奶奶抬头看了眼悬中的日头，“正午了，咱们该回家了，吃了饭食再来种。”
肖奶奶冲着其他几个各自忙活着家人喊了一声“回家了”，然后他们就陆陆续续收拾好东西，背着农具一起回家。
肖岁暄还生着气，背着铁犁耙，牵着老黄牛，兀自走在前头，都没回头看小梅花一眼。
他腿长，走得也快，没过多一会儿，他跟他们这群人拉开了好一段距离。
肖父见状，觉得奇怪：“岁岁，你跟暄儿吵架了吗？怎么今日暄儿不跟你一块走了？”
小梅花心情很低落，“阿爹，我惹哥哥生气了，所以他现在就不想理我了。”
肖父眉毛一扬，“他一个大男人，又不是小孩子，跟你一个小丫头还那么斤斤计较！回头阿爹好好训他一顿。”
肖岁暄的年纪确实不算小了，比小梅花大了几岁。
小梅花却是摇了摇头，“阿爹，不要训他，我会跟哥哥道歉的。”
肖父笑了笑，“还是岁岁最乖！”
走了一半的路，忽然遇上村头的江婶和她的儿子肖树。
小梅花在周家被养得好，样貌也娇俏可爱，肖树只比小梅花大一岁，对小梅花有好感，每回见到小梅花过来他们肖家庄了，就常常送东西给小梅花，小梅花不好意思收下。
不然肖岁暄又会被气得两眼昏花。
肖树一见到小梅花就开心：“岁安，你回来了！”
他满脸笑容跑过来，还用衣服兜了一把红彤彤的羊奶果，“岁安，我摘了很多羊奶果，给你吃。”
他又看了看肖奶奶：“阿婆，我知道你也爱吃这个果子，都给你们吃！”
小梅花还没有说什么，肖树就把全部羊奶果都倒进小梅花拎着的竹篮子里去了。
肖二婶和肖奶奶见状，不由惊讶。
肖奶奶忙用手将篮子里的羊奶果子抓了一把又一把，又用肖树的衣服兜着，态度强硬地还给他，只留了一小把在篮子里。
“这些你自己留着吃，我们想吃，可以自己去摘。”肖奶奶看了眼竹篮里一小把羊奶果子，“我们就要这点好了，收到你的心意了。”
她们在这边跟肖树和江婶闲聊了一会儿，那头肖父、肖二叔和肖爷爷带着几个小孩子回家了。
肖岁暄刚放下米到锅里煮，只看他们回来，不见那气人的小丫头和奶奶及二婶，眉头皱了起来。
“爹，岁岁和奶奶她们呢？怎么没跟着你们一起回来？”
肖父随口解释道：“刚刚在路上遇到了肖树和他娘，她们仨就多跟江氏和她儿子多闲聊了一下，现在估计也快回来了。”
肖二叔又边笑边添了句解释：“肖树那小子还摘了不少羊奶果子，一见到你奶奶和岁安，就一股脑把所有果子都倒进岁安拎着的篮子里，还乐呵呵地呲个大牙笑，真是太逗了......”
肖二叔忙着整理农具，没看到肖岁暄的脸色一点一点地变得不好看，迈开大步走出门口。
“你又去哪里？”肖二叔疑惑问了句。
“我去看看她们。”肖岁暄只留下一句，头也没回，沿着回来的路一直走。
肖二叔愣了愣，然后才反应过来，不由得抚掌大笑：“哈哈哈，这小子估计是怕肖树那小子撬墙角，眼巴巴地赶过去了！”
肖父也笑道：“可不是，刚才还半个字都不愿跟岁岁说，装得可冷漠了。”
肖岁暄没走多远就遇上她们三个人。
肖奶奶吃羊奶果吃得津津有味，小梅花被酸得小脸皱了起来。
她是吃不得酸的。
看她被酸得可爱的模样，肖岁暄憋在心里的闷气在这一瞬间烟消云散。
肖奶奶见他，“暄儿，你怎么过来了？家里有什么事吗？”
肖岁暄笑了笑，“没事，就来看看你们有没有要我帮忙拿的东西。”
小梅花见他来了，还笑了，脸上一喜，“哥哥，你来接我们吗？”
肖岁暄板不起脸色，慢慢地应了一声：“嗯。”
小梅花开心了，连牙齿都不觉得酸了，笑嘻嘻地跟在肖岁暄身边。
肖奶奶看着两人的背影，发出一句叹息：“暄儿也是的，明知道小梅花小时候被摔破了脑袋，命都差点没了，好不容易治好了，却有了后遗症，反应比寻常人迟钝了许多，也很不够机灵，这臭小子还这样欺负岁岁，真是该揍！”
肖二婶哼了声，“可不是吗？唉，岁岁这孩子可让人心疼了，当年要不是遇到大嫂，岁岁估计就活不了了。”
当年才半点大的小梅花被那家人贱养，名字就随便取了个“小草”，那家人就打算着等“小草”再长大一点，就能让她帮家里干活，等到十四五岁，再卖个好价钱，要不就给他儿子当通房生儿子，肖夫人听到那些村里的人这样说的。
第一次看到小梅花时，真是面黄肌瘦的，看着真是让人心疼极了。
后来肖夫人看到那家人的儿子竟然把小梅花猛地推倒在地上，力道还不小，小梅花的后脑勺磕到硬邦邦的泥地，那泥土里混杂了小碎石，血流了一地。
刚好经过的村民被吓了一跳，震惊地看了看那个男孩子，又看了看躺在地上无声无息，脑袋却流着血的小女孩。
那男孩子脸上一点惊慌失措都没有，肖夫人从没见过这么冷血无情的孩子。
肖夫人来不及多想，脱了身上的褂子捂在小梅花后脑勺的伤口上，抱着小梅花问那几个惊怔在原地的村民附近有没有大夫。
只是只有一个赤脚大夫，那赤脚大夫见到小梅花的伤也不敢轻易医治，让肖夫人到县城里找大夫。
幸好有人刚好能帮忙用骡车搭肖夫人和小梅花到县城里。
在大夫给小梅花止血和缝合伤口时，小梅花哭得撕心裂肺，肖夫人看着心揪疼得发麻，眼泪也跟着啪嗒啪嗒地掉。
后来她试着状告那家人，但缺少证人，也说是她没有权利去干涉那家人之间的事，官府管不了，最后实在没办法了。
小梅花乖巧的模样，既心疼又惹人怜爱，她不忍心让一个瘦得跟豆芽菜的小女娃在那户人家里受苦，便跟那家人协商，从他们手里将小梅花买过来。
花了三个多月的时间，小梅花的伤口才好全了，但有后遗症了，小梅花反应和接收能力变迟钝了，有时候也会表现出又呆又好像在认真思考的样子。
肖夫人觉得她大概是在思考中，虽是反应迟钝的、不够机灵的，却不是呆呆傻傻的有痴症的孩子。
肖夫人很庆幸，但当时忘记将这件事告诉小梅花的亲人，不过想想，既然事情都过去了，他们没问起来的话，那就没必要再说起这种伤心事了。
不过后来萃雅和刘氏帮小梅花洗头的时候，就发现了小丫头后脑勺上那道有些狰狞的伤疤，顿时哭成了泪人。
她们实在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肖夫人也就将那件事告诉她们了。
肖夫人说舍不得小梅花也是真的，即便肖夫人只抚养了小梅花半年多，儿子也很悉心照顾小梅花，喜欢这个妹妹。
所以才提出了等两个孩子长大了之后定亲的提议，和让两个孩子能在一年之中多见几次面。
肖奶奶对小梅花后脑勺受伤的事印象深刻，至今一想起那道狰狞血又糊糊的伤口，还是忍住心酸得想掉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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