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走廊上书声琅琅，唯有初三九班跟菜市场一样，老顾不来没人早读，大家一个劲的聊天。
“哎呦，你行不行嘞，这不是随便一跳？”程聪看张皓在那助跑了好几次都没摸到灯管，不禁打趣道。
“别逼，看我的——”张皓从后门助跑进来，纵身一跃，指尖触到了边缘，灯管晃了两下，张皓双手张开，看向旁边的人：“怎么样？你皓哥这弹跳，在后卫里算顶级了吧？”
“笑死。”程聪原地轻轻一跳，就摸到了灯管，张皓摆手道：“你是中锋，都比我高快一个头，不算不算，我要是有你这身高随便扣了都。”
“6。”程聪比了个六字，张皓看了一眼天花板，指着风扇说道：“你要是摸得到那个，我就承认你弹跳比我强。”
“风扇？”程聪过去比了一下，说道：“这个有点高啊，比篮筐高多了。”教室的悬吊灯大概比篮板下沿的高度略低一点，而吊扇的高度可高多了。程聪往后退了两步，用力一跳，没有够着。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还是不行啊——”张皓拍手笑道，程聪又试了一次，还是没有摸到，不过吸引了一大堆男生围观，好几个男生轮番上阵，可都比程聪差多了。
“干啥啊？”余灰凑近脑袋来，张皓道：“摸高啊，看谁摸得到风扇。”余灰看了一眼风扇，吃惊的张开嘴说道：“这怎么也有三米多吧，感觉比篮筐还高。”
“比篮筐高。”程聪说道，“我在操场可以抓筐，刚刚跳了两下都没摸到，差的有点多。”他比了个半只手掌左右的距离。余灰啧啧摇头，张皓侧头瞄到一个身影经过，忙招手道：“队长，进来进来！”
原来是韩麟，韩麟经过时看九班这么热闹，驻足了一会儿，便被张皓拉进门来，张皓指着风扇道：“试一下，你能不能摸到这个？”
“来来来，让韩麟来。”大伙起哄欢迎，韩麟在校队弹跳水平算是顶级的，上次才表演过扣篮，摸个风扇估计不是什么难事。“这个？”韩麟举起手比了一下，颤眉道：“这估计有三米二往上了吧，有点高。”
程聪道：“哪里止，快三米三了可能。”韩麟也来了兴趣，示意后门的人让出一条道来，自己往后退几步，一个助跑，跳了起来。
“沃！”韩麟指尖从扇叶底下划过，差一两公分就摸到了，大家一阵鼓掌赞叹，韩麟倒还有些吃惊，自己刚刚竟然没摸到，不过教室确实太挤，地板也滑了些，施展不开。韩麟笑着摆摆手，正要离去，忽然人群中又窜出一个人头来：“咋这么热闹，干嘛呢，玩啥，我也来我也来。”
原来是竹一辰，张皓指了一下天花板道：“摸风扇，摸到了二十块钱。”
“真的假的？你给？”
“我给就我给，你摸得到立马给你！”张皓从兜里掏出一张二十块拍在桌上。竹一辰道：“行，别他妈反悔。阿灰，你听到了啊，他说我摸到了就给二十，到时候别耍赖。”
“沃沃沃——”旁边的人开始起哄，张皓道：“阿麟都摸不到你摸得到？开玩笑的吧。”韩麟和竹一辰都是天赋怪，韩麟有着詹姆斯一般的身体素质，体重虽大，速度和弹跳却是顶尖水平，而竹一辰就像樱木花道一样，弹跳和弹速都是独一档的存在，去年篮球赛急起来连帽了对方中锋好几个。二人弹跳应该在伯仲之间，但是韩麟比竹一辰高了六七公分都没有摸到，竹一辰估计也不太可能。
“来了！”竹一辰原地起跳，直逼扇叶，可还是差了一根手指的距离。
“卧槽？”竹一辰歪头看风扇。“我他妈就说吧，你不行——”张皓拍手笑道，竹一辰后退几步：“让开让开，你猪哥要助跑了。”
“助跑也一样，莫得莫得。”几个男生一旁叫惨，竹一辰大喊一声“来了”，助跑几步，双脚蹬地，腾空而起。
“沃——”周围男生呆呆的看着空中的竹一辰，只听“啪”的一声，风扇竟然转了起来，原来竹一辰指尖拍到扇叶，风扇摇摇欲坠的转动开来。
“牛逼——”
“拿钱！”竹一辰一落地就闪现到张皓面前，手掌摊开，张皓不情愿的从屁股后面抽出二十块，正要给他，忽然咻的一下从桌子上跳起，双手护头窜到旁边。
“哇啊————”只听后面传来一阵骚动，大家都散到前面，竹一辰懵逼的转过头，只听嘭咚一声巨响，那个风扇竟然掉了下来，惊得前排女生连连尖叫。
“我......我他妈？”竹一辰瞪大了双眼，上前查看，果真是风扇掉下了，在最后一排的空地上，还好没砸到人。
“这......这怎么算？”
“当然不算啦，让你摸到又没让你摸下来。”张皓还想抵赖，隔壁班的男生也扒在后门凑热闹，忽然上课铃响了，人群鸟兽作散。“喂喂！你们......”竹一辰像热锅上的蚂蚁，急的团团转，“卧槽！老顾马上就要来了，我怎么办啊啊啊啊啊，这么大一个风扇藏哪啊我去......”
“酬乐天扬州初逢席上见赠，一二齐——”余灰在台上带读，竹一辰在底下急的焦头烂额，一阵哒哒哒高跟鞋声从走廊传来，大家都憋笑着看向竹一辰，眼见一场血雨腥风就要袭来。
“巴山楚水凄凉地，二十三年弃置身，怀旧空吟闻笛赋，到乡翻似烂柯人......”大家见老顾进来忙拿起书有模有样的读了起来，老顾在讲台巡视了一番，发现没什么异样，便下去走了一圈。
“你坐那边干嘛？”老顾看竹一辰坐在窗边，那是凌雨晗的单人单座，她今天请假没来，竹一辰便坐在那里。他满头大汗的在那举着书，另一只手耷在窗台上，眼神还不断乱飘。竹一辰道：“没......没什么，快迟到了，我冲上来的，太热了，想坐在这里吹吹风。”
“下次早点，听到没有？”
“欧......欧克。”老顾也没太在意，从后门走出。
“吓死老子了。”竹一辰拍拍胸脯，舒了一口气，“还好没发现，只要挺过早读课，老顾一走我就可以把风扇装回去。”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着，马上就要到7点50下课时间了。竹一辰眼睛死死的盯着时钟，老顾从前门进来拿包，看了一下手机，又走回办公室了。
“神经病，都入秋了还开风扇，不怕着凉是吧？”老顾刚进来就感觉凉飕飕的，原来是前排的风扇在开，她走到门边把风扇关了，忽然发现有点不对劲，皱了皱眉头，走后两步，仰着头看天花板，脱口问道：“这边为什么没有风扇？”
“噗......”大家的目光都看向竹一辰，竹一辰忙解释道：“早......早上有人来修，就拆......拆走了。”
“来修风扇为什么要拆走？”老顾满腹狐疑的看着他，竹一辰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
“给我站起来！”老顾双手耷在胸前，板着脸吼道。“啊......”竹一辰慢慢的站起来，左手却还是放在窗边。
“你干什么？站就给我好好站，懒懒散散的像什么样！”
老顾问道：“风扇呢？”
“我也不知道啊。”
老顾眉毛一挑，注视了他一会儿，又看向他左手，竹一辰左手放在窗户栏杆上，抖着腿，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老顾顺着他手看去，似乎有一根红色粗绳在那摇摇晃晃，不过和教学楼外侧的横幅混为一体，不细看很难看出来。老顾走到窗边一看，登时两眼睁得溜圆，吼道：“神经病！谁让你藏那里的？？快点拿上来，等等出事了可不是开玩笑的！”
“笨蛋。”颜可睡眼惺忪，打了个哈欠。竹一辰左手一拉，竟然拉出一个风扇来，原来竹一辰情急之下见卫生角有一根绳子，忙把风扇绑着连在自己手上，打了个死结，从窗户吊下去，用百日誓师的横幅挡着，从教学楼外侧也看不出来。不过左手要一直拉着，他就索性把手放在窗户上，不仔细看的话还真看不出来。
竹一辰把风扇放到地上，解开绳子，老顾的骂声像炮弹般袭来：“竹一辰，你有毛病是不是？谁教你把风扇放外面去的？？啊？砸到人怎么办，你赔得起吗......”
老顾喋喋不休了半晌，忽然问道：“为什么会掉下来？”
“我......我不小心摸下来的。”
“你吃太饱了是不是？？脑子不正常还是怎么样，没事去摸电风扇，真就只有你能干出来这种事。”
张皓和余灰强忍着笑转过去看他，老顾边骂着边叫他把风扇抬到一边。“真的是神经病，一早上来就给我添乱，现在我又要上报给学校，叫外面的人来修，还好现在是秋天，夏天的话这边的同学都会给你热死。”
“手有没事啊？”
“没事，摸的时候没开风扇。”
“没事就好，其他人有没受伤？”大家皆是摇头，老顾也没说什么，翻了翻手机，去打了个电话。临走时跟竹一辰说道：“忘了跟你说了，下午开始去找姜主任，他会带你去高中部那个专门带初高中体育生训练的体育老师......姓什么来着我也忘了。”
“沈教练？”
“对，沈教练，你下午开始就跟他练，好好练啊，不要半途而废。”
“可......可是我没钱啊。”竹一辰初二下的时候就和韩麟去看过一次，那时候就打算要去练的，可竹一辰奶奶刚好胃癌住院，急需用钱，这事也暂且耽搁，就算到了现在，一直练到体考结束，也要花去大几千，对他们家来说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他知道奶奶医病花去了所有积蓄，还欠了别人不少钱，自己便也不好意思开口。
“钱的事你不用担心，先去练，钱可以等你体考完，所有都结束了再给他，没关系的，我跟他讲过了，哪有还没练就给钱的。”
“真的吗？”竹一辰双目流光，有些惊喜的看着老顾，老顾道：“老师还会骗你不成，给我好好练啊，不要半路就坚持不了，练体育也是很辛苦的，不过比你天天在这混吃等死好多了，去走体育生，以后还有高中读。”
“nice！”竹一辰激动的叫出了声，前排同学都奇怪地转过头看他，还以为他哪根筋搭错了，被老顾骂了还这么开心。
上午上了四节课，顺着广播的歌曲大家三三两两的回了家，秋茜跑到叶塔桌前，要和她一起回家，叶塔却道：“对不起啊秋茜，我今天文学社有点事情，得迟点回去，你和筱筱先走吧。”
“啊？你不早说，好吧，那我们先走了，拜拜。”秋茜和叶塔告了别，叶塔收拾了一下书包走出门外，径直上了五楼。
“真是的，叫我在这等，人又不知道去哪了......”叶塔踢着脚下的石头，落落的望着天空，秋风阵阵，夹带着丝丝凉爽，又弥漫着微微的暖意。
“不好意思，久等了。”天台爬上一个少年，穿着长袖校服，拉链拉到领口。叶塔转过身去，看着他道：“你昨天傍晚给我写纸条，让我今天中午在这等你，到底是什么事呀？”
“嘘。”余灰食指放到唇边，狡黠地眨了一下眼，说道：“叶塔，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在这里，你对我说过什么话吗？”
“第一次......”叶塔看了看天空，呆呆说道：“我哪里记得，都过去这么久了，初一的时候来的吧？那时候一起看过流星......”
“你真不记得了吗？”余灰道，“你那天说可是说梦话你要做易夫人的哦。”
“狗屁！”叶塔被提到丑事，脸登时羞得通红，娇嗔着打了余灰一下，余灰弓着腰，咯咯笑着。叶塔道：“快说啦，到底干嘛，我还要回家吃饭呢。”
“我......”余灰到嘴边的话突然间说不出口了，明明刚才还想得好好的，突然间心跳快的不行，扑通扑通的。
“到底怎么啦，你怎么变得这么婆婆妈妈的了。”叶塔两眼疑问，偏下头看他的眼睛，“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你说呀，你跟我说就没事了，我会帮你想办法的，余灰......喂——”
“叶塔。”
余灰伸出一只小指，头微微扭向一边，说道：“那时候我们拉钩说好了，如果有喜欢的人要告诉对方，我履行约定。”
“原来你一直没忘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叶塔笑着笑着忽然心头一颤，看着他的脸道：“你......你是说，你有喜欢的女生了？”
“嗯。”
余灰不敢看她的眼睛，而是斜视着地板，声音有些发颤地说道：“其实我喜欢她很久了，从见她的第一眼开始，那时候我们还没说过话，但我觉得她的笑很有感染力，一看到就很开心，很想和她呆在一起。尽管她有点暴力，动不动就打人，经常被老师说笨，但心底很善良，也很可爱......”
“打住！”
叶塔叉着腰瞪他，大声喊道：“你说的不会是我吧？”
“呃......是。”
“蛤？”叶塔眉头倒竖，脱口骂道：“你什么意思？我哪里暴力了？”
“啊？？你说说，我什么时候无缘无故打人了，我哪次打你不是你自己犯贱找打？还有，谁笨啊？你自己聪明就可以乱说别人笨呐？真是没礼貌......”
“喂喂！你听我说完啊......”余灰突然被叶塔打断施法，一时不知所措，叶塔却还在那喋喋不休：
“真是无语，你们一个个都叫我暴力女的，竹一辰那猪头也是，张皓也是，我哪暴力了？啊？？你们一个骂我肥婆一个说我笨蛋的，换秋茜早就打死你们了......”
“喂......”
“嗯？你要说什么？”叶塔终于听到余灰说的了，看着他问道。余灰顿时哑在那里，想不起之前的台词了，只好举起小指，说道：“我......我说完了，到你了。”
“什么？到我什么？”叶塔一脸茫然的看着他，余灰脸红的跟猴屁股一样，半吞半吐的说道：“就是你......你喜欢的人啊，你还没告诉我呢！”
“哦。”
叶塔正要说出口，突然喊道：“等等，我干嘛要告诉你，你都还没说呢！”
“我刚刚不是说了嘛！”
“你什么时候说了......”叶塔脑海一闪，刚刚光顾着骂人了，竟没细想余灰说了什么，真是神经大条，这下突然想到，霎时脸红到了耳根，心里像有只小鹿在胸口乱撞。她呆呆地看着余灰，颤声道：
“你说......你喜欢......”
余灰点点头，双目澄澈地看了她一眼，秋日的阳光倒映在他瞳孔，叶塔在他眼中可以看到自己惊诧的表情，虽然她早已发现余灰隐隐约约对自己有好感，可是在此刻，他亲口说出，还是让叶塔感觉梦境未醒一般。
“算了，你不说也行，反正我也不想知道。”余灰瞥了他一眼，眼神又转向别处，“肯定是苏栩岚吧，我刚刚也只是......”
叶塔的小指立马勾了上去，拇指一顶，和余灰的手牵在一起，太阳不知何时从云朵里探出头，倒映在她的黑漆漆的眼珠中。余灰转过头，一个澄澈无瑕的笑容出现在他面前，那么熟悉，又那么甜蜜。
叶塔就指着他，红扑扑的脸蛋撇到一边，闭着眼说道：
“余灰，虽然你很臭屁又闷骚，经常动不动就装作一副老于世故的样子，但是幼稚起来比我弟还傻气......”
余灰蛤了一下，耷着眼皮看她：“我哪里臭屁啦？”
“你要不要听下自己刚刚的表白？”
“什么表白，我只是通知你......”余灰抿着嘴，眼神瞟向别处。
“好吧，那我走了。”叶塔转身就走了，余灰忙喊道：
“欸，等等！”
“干嘛？你不是通知我嘛......”叶塔扭头就闻道一股清甜的香味，低头一看，一大束栀子花被捧在余灰手心，余灰从花后探出一个脑袋，嬉笑道：
“送给你，叶塔。”
“这......”叶塔嘴半张着，掩饰不住眼里的喜悦，心里像吃了蜜一样甜，她最喜欢的花就是栀子花，没想到余灰偷偷藏在天台，就是等表白后送给她。
“喜欢吗？”
“喜......喜欢。”叶塔眼中泛起丝丝涟漪，开心的说道：“我要把它养在家里，永远永远，直到它不会开花为止。”
“喜欢就好，我......”余灰正想说话，包里的电话突然响了，他走到角落接起，之后对叶塔说道：
“我得先回去了，那......”
“没事，你先回家吧，别让你妈妈担心了。”
“嗯。”余灰尴尬的看向天空，摸了摸后脑勺。
“那......拜拜。”
“拜拜。”
叶塔目送着余灰走下天台，在背影消失之前，她突然喊道：
“余灰！”
“嗯？”余灰在楼梯口顿下脚步，呆呆地看着她。
“我喜欢你！”叶塔大声喊了出来，手中的栀子花随风摇曳，一片花瓣顺着秋风，飘浮向未知的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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