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格被撕碎，连同她先前所挣扎的决定，被一同泯灭于碎纸中。
她摒弃尊严想要的东西，不过是他人手中轻而易举毁灭的玩意。
这一刻，这一瞬间。
‘许暄’从未像现在这般冷静。
她冷眼瞧着眼前的一切，先前因申请表被冯雪夺走而担惊受怕的心跳都渐渐平息下来。
好。
视线中上下晃动了一下，‘许暄’答应了冯雪的要求。
得到满意的答案，冯雪一秒都不多待，离开了教室。
这一场本以为是场恶战的大戏终究还是悄无声息落下了。
……
周一到来的很快。
这期间‘许暄’一直按部就班地生活着，沉默的生活好像已经成了本能。
冯雪与申请表的事，她没和任何人说。
我本来还在疑惑一个连口都张不开的人怎么做到在主席台上“检讨自我”？
直到早早被叫来房间，我恍然大悟。
时间很快到了周一这天。
麦克风前，‘许暄’身穿校服，笔直站在台上，她面前是一个喇叭，一道稚嫩孩子的声音响彻了操场。
“我来自高二十三班，是两周前与冯雪同学闹出矛盾的事件人……”
她的办法，就是让早早按照她写出来的稿子，提前录下来。
‘许暄’的视线划过台下，那个满脸欣慰的漂亮班主任。
她的身后，站着冯雪。
冯雪眼神高傲，面上不再继续她那夸张显摆的妆容，素着一张面孔，却得意洋洋。
在全校的寂静下，孩童一字一顿，读得不准确的童言稚语还在持续输出。
“我本该对这件事情怀有一颗悔过的心，作为学生，我不应该与同学发生矛盾，不应该将莫须有的罪名污蔑同学……”
孩子的声音突然戛然而止——
“宣宣姐姐，你为什么要这么写，不是那个人欺负你你才找校长告状的吗？”早早疑惑的声音响起。
事情似乎出现了转折，操场上的学生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主席台上，校长与各位主任的面色同时一变。
喇叭里的声音寂静了片刻，才继续念了起来，只是那声音染上了不少不情愿。
“在这个时候，我的班主任邓乐丹老师找到我，她引导我勇于承认错误，改过自新。”
班主任重新扬起笑容。
“不仅如此，面对犯了错事的学生，邓老师用宽宏包容的心态，将仅剩的唯一一个贫困生助学金名额给了我，我心中感激的同时，也更加坚定了承认错误的决定。”
听到这里，冯雪的得意突然顿住，她猛然看向主席台上低着头看不清面色的人。
她怎么敢将助学金的事说出来！
那张表格不是已经被她撕了吗？！
冯雪心中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顾不得此时的场景，便想上去打掉那还在喋喋不休的喇叭。
班主任及时拉住她，她面上那春风得意的笑容还未消失干净，疑惑：“冯雪，你干什么去？”
冯雪哪管顾了她，挣扎着想跑上去！
不能！不能让这个贱人继续说下去了！
早早的声音还在继续。
“班主任是好心的，哪怕我曾经看到过她与冯雪同学一起私下交谈逛街，但我还是满怀期待地填写了表格——直到它被冯雪同学撕毁，并且威胁我不准将这件事说出去后，我明白了，这不是一场教化学生的引导，而是一个道貌岸然的人民教师助纣为虐的霸凌！”
“我的天！”
喇叭中，早早本磕磕巴巴诵读的孩童没忍住惊呼起来。
同样的，现场的学生们更是哗然一片！
这下，班主任的面色也不对了。
她不自觉松开禁锢着冯雪的掌心，冯雪宛如一个看到仇人的寻仇者，狰狞着面色冲上主席台。
看到这一幕的同学们更加不可思议。
‘许暄’冷眼瞧着冲自己飞奔而来的冯雪，手中紧紧攥着的喇叭声还在继续。
“我与冯雪同学刚入学便认识了。”
“2019年9月3日，冯雪在厕所抽烟被我看到，她威胁我不准说出来。”
“2019年9月5日，冯雪堵在我放学的路上，我被她和她的团体打了一顿。”
“2019年9月6日，我向她上交了足够我生活一个月的生活费。”
“2019年9月6日，冯雪在班级里故意扯下我的口罩，让同学们嘲笑我，班主任安慰我这只是同学间的打闹。”
“2019年9月7日，我在操场被她故意踢来的足球砸伤，她不准我去医务室。”
“2019年9月7日，因为我的反抗，胳膊上出现了冯雪故意用烟头按下的伤疤。”
“2019年9月——”
响彻操场的声音突然出现一道划破耳膜的噪音！
在众人惊呼中，冯雪冲上主席台，长长的指甲宛如索命的女鬼，打翻‘许暄’手中发出恼人声响的喇叭。
‘许暄’的力气不敌她，喇叭跌落在地。
台下的同学们看不到上面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几番推搡下，有一道人影跌下了近两米高的主席台！
尖叫声与咒骂声响破天际，所有老师冲上去围住了摔下的人。
失去了麦克风的传导，喇叭的声音低了很多，但依旧孜孜不倦发出着声响。
“……”
“2020年9月5日，冯雪将王姨给我买的衣服撕破，故意拍下我残缺的口部羞辱我，我跑去校长办公室告状，校长说我污蔑同学。”
“2020年9月7日，我将这件事发到了网上，消息被拦截，校长联系我承诺要给冯雪处分。”
“五天前，冯雪撕烂我的助学金申请表，威胁我向她道歉。”
“今天，我道歉了，但我也要冯雪的道歉。”
数不清的恶言被一一道出。
伴随着现场冯雪疯了般不堪入耳的咒骂，微弱不少的喇叭声反倒更显眼，断断续续传入耳内。
宛如双重奏，既虚幻又真实地揭露了真相。
牢笼并不是从一开始就是牢笼，它被人建造，被人定义，被人赋予。
往日欢快轻松的校园滋生了难言的罪恶，扎根地表。
长达一年的校园暴力下。
正直严肃的领导、教书育人的老师、和谐友爱的同学、互帮互助的班级。
是他们共同铸就了一位沉默寡言的受害者。
名为‘许暄’的。
受害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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