码头那边的地处理好之后，就到了年关边上。
经过商量，今年大家伙儿还是在乡下过年。
邱晚芳在腊月十八这天就回乡了，沈星回估计还得跟去年一样，得等到除夕头一天甚至除夕当天才能回来。
去年过年时祈安曾说今年过年多了舅妈，肯定会更热闹。
但事实上，今年可不止多了晚芳一个人，她还带了两个婢女，两个婆子，一个厨娘和一个车夫，暮秋的小院一时都有些拥挤。
有了晚芳带过来的人，暮秋也不用在灶头忙活，每天练字，下棋，读书，天气好的时候就射箭，练拳，一天天的，充实而忙碌。
晚芳回来两天就发现了个问题：“祈安呢，这两天白天怎么都看不到他的人影？”
暮秋笑：“他最近在村里交到了玩伴，放假以后不是在东家玩就是在西家闹，早出晚归，比谁都忙。
偶尔也会邀上一群朋友来家里玩，那动静，简直让人头皮发麻。”
说话的功夫，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呼喊：“暮秋，你爹不行了，你快去看看吧。”
几乎是话刚落音，一个族人就出现在门口：“暮秋，快，再晚一步怕是连最后一面都看不到了。”
尽管族里都知道暮秋跟沈二壮已经反目，但是在大伙儿看来，人生大事不过生死，就算再大的仇再大的怨，这时候也该放下了。
暮秋也确实起身了。
并不是因为放下，而是单纯想去见沈二壮最后一面。
她得告诉沈二壮，她和哥哥都发了大财，不说荣华富贵，那也是一生享福。
她要让沈二壮看看自己错过了什么，她要让沈二壮死不瞑目。
沈家分家时，一套院子拆成三份，主屋东二间加半边堂屋给了大房，沈二壮得西二间和另半间堂屋，三房则是得了东厢三间，西厢三间每家各分一间，厨房给了大房，库房给了二房。
所以沈家三兄弟虽然分家，还是住在一个院里。
沈暮秋走进沈家院子时，刘芬芳在刷锅，沈三壮和赵桂香在吵架，他们好像都不知道沈二壮快死了一样。
他们装没看见暮秋，暮秋也没跟他们打招呼，直奔沈二壮的房间。
房间里，沈二壮躺在床上，面颊凹陷，眼神浑浊，看到暮秋进来，脸上有一闪而过的喜悦。
“你、你……”
“听说你快不行了，我来看看。”
不知道是人之将死还是没有力气，沈二壮听到这话很是平静，他看着暮秋，眼中有着难明的意味。
领着暮秋来的族人开口：“你们父女两个，有话好好说，别留下遗憾。”
说罢她就走出了房间，顺手将房门给带上了，屋里的光线一下变得昏暗。
沈暮秋上前几步走到床边，不看沈二壮的脸色，自顾自问：“你要死了，这时候在想什么呢？
有没有片刻后悔，当初执意娶了我娘却不好好对她？
有没有后悔，不该跟蒋春华偷情，间接气死我娘？
有没有后悔，当初不该纵着蒋春华欺负我们兄妹？
有没有后悔，不应该在哥哥回来的第一天就想着谋他的财害他的命？”
不等沈二壮做声，她又继续道：“我想你应该是不会后悔的。
你这样的人，懦弱无能，自卑又自大，怎么可能认为自己做错了呢？
我娘有错，蒋春华有错，哥哥和我有错，但你不会错，对吧？
你说想见我最后一面，是真的想见我吗？
我猜应该不是，你只是不放心沈全，想要在临死前把他托付给我，让我看在姐弟一场的份上对他多些照顾，是吧？”
沈二壮没有反驳，他开口恳求：“暮秋，他是弟弟……”
暮秋哂笑着打断他的话：“都这时候了，你怎么还看不懂呢？
正因为他是弟弟，我才不会照顾他啊！
他是你跟蒋春华的种，他身上流着你们两个恶人的血，你怎么会以为他的身份能够打动我？
他的身份只会让我恶心，让我恨不得把他送下去陪着你跟蒋春华。”
最后这话她得小声，但沈二壮听得清楚，脸色瞬间变得更难看。
“我是你爹，这是我，是我唯一的心愿，你就不能帮帮我吗？
暮秋，我求你，求你照顾你的兄弟。”
因为力气不足，这话说得断断续续，说完之后沈二壮更是因为情绪激动而喘个不停。
暮秋却笑得灿烂：“我的兄弟只有我哥，我哥事业有成，娶得如花美眷，家产丰厚，哪里需要我照顾？
对了，有件事你还不知道吧，我哥最近发了笔财，得了大几千两银子。
有了这些钱，他这辈子真是什么都不用愁了。
不过这倒是让我想起一件事。
我记得你以前说过，算命的说你会享老来福，仔细想想算命的确实没说错，有我哥这样出息又能干的儿子，你本来应该跟着他享福。
结果你偏偏不珍惜，非要把他往外赶。
你想想，如果你跟他父慈子孝，现在该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啊？
家里吃香喝辣，奴仆成群，出门车轿，人人看你敬佩又羡慕。
别说你想当书画铺子的管事，你就是想开个书画铺子，我哥都能成全你。
你死以后，丧礼上县令大人都得来给你上柱香。
可惜啊，到嘴的鸭子被你自己扔出去了。”
沈暮秋说完，遗憾啧了两声，留了足够的时间给沈二壮思考。
在沈二壮脸上看到悔恨的表情后，她又继续补刀：“你知道蒋春华那天在我家门外，为什么会突然发疯吗？”
沈二壮下意识问：“为、为什么？”
“因为我跟她说，让她别惹我，不然我就把她跟别的男人厮混，并且生下野种的消息告诉你。
她怕我真的说出来，所以想要杀人灭口。”
这话的杀伤力巨大，沈二壮的脸色瞬间惨白，整个人也挣扎着坐起来，扯着嗓子喊：“你、你胡说！”
“你都要死了，我还骗你干什么？
当然，如果你愿意被蒙在鼓里，就当我什么也没说。
你仍然可以当沈全是你的亲儿子，让他给你打幡摔盆……
哦，除了他你也没别的选择，因为你唯一的儿子已经跟你分家断亲了。
好了，我要说的话说完了，走了。
这辈子应该是没机会再见了，保重。”
沈暮秋扔下这话，施施然走了出去。
沈二壮想要将人叫住，可是无论怎么努力都发不出声音，没一会儿就颓然倒在床上。
他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堵在他的喉咙口，让他喘不过气来。
不，他不想死！他不能死！
他必须得把沈九月叫回来问个清楚，蒋春华到底跟谁偷情，沈全又是谁的种。
他双眼直勾勾看着门口，伸手想要抓住即将离开的背影，可直到最后一口气散尽，手无力垂下时，他还是什么也没抓到。
他看着门口，睁着眼不甘的离开了人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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