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宁宫内比平时更安静，除了宫女内侍走路的声音，连说话的声音都听不到，分外沉闷。
看到皇帝，他们跪下行礼，整个殿中才有了些声音。
皇帝睨着跪在最前面的宫女，问：“皇后如何了？”
宫女有些惶恐的说：“娘娘一直昏迷着，到现在还未醒。”
这时，苏翎月也明白了为何坤宁宫今日这么安静。
太子大婚之日被冠上谋逆的罪名，而太子的生母却昏迷不醒。皇帝会不会降罪皇后，什么时候降罪，都是悬在这些人头上的刀，只需皇帝一道命令，他们的生死就定了。
苏翎月很担心皇后想去看她，但皇帝却站在殿中不动，不知道在想什么。
片刻后，皇帝才朝皇后的寝宫走去，苏翎月带着彩蝶彩衣，亦步亦趋跟在两步远的身后。
来到皇后的寝殿外，苏翎月看到宫女们端着盆进进出出，十来个太医等在殿外。
皇帝眉头皱了皱，大步进入寝殿。苏翎月顾不得许多，也跟着进去。
整个殿中弥漫着浓重的药味。
绕过屏风，苏翎月就看到皇后躺在床上，闭着眼，面色苍白虚弱，张太医、李太医一起在给皇后诊治，崔嬷嬷在一旁急的朝窗外直拜。
“皇后怎么样？”
听到声音，两个太医跪下行礼后道：“娘娘身体所剩余毒虽然不多，但此毒霸道，引发了娘娘心口旧疾，故而至今未醒。”
皇帝看着躺在床上，面上毫无血色的皇后，似乎想起她心口旧疾的来源。
皇后曾经和苏翎月讲过。
那时，苏云清才十七岁，兄长看出萧烨的野心，有意让苏云清嫁过去拉拢。
另一方面，当时的萧烨，虽然很低调，可却生了一副好颜色，偏巧还在灯会上帮她躲过倒下来的灯架。
没有女子不喜欢救过自己的少年郎。
她便答应了。
十九岁那年，她有了他们第一个孩子，可在一场刺杀中，苏云清替萧烨挡了一箭，正中心口，那个孩子没了，她也就此落下心疾。
萧烨在苏云清的床前红了眼，发誓一定会保护好她。
经过多年的调养，苏云清的心疾逐渐好转，也未曾复发过。
后来，萧烨为了巩固势力，又娶了其他人。
两人也不再恩爱，只剩利益同盟的关系。
苏翎月至今仍然记得，皇后在讲这件事时，眼神从明亮转为晦暗的过程。缘分开始时承载着太多期待，一旦期待落空，便不由失望，相看两厌。
而这次，又是为皇帝挡刀，引发旧疾，又让皇帝想起从前，生出几分愧疚。
望着床榻上皇后的睡颜，皇帝的脸色柔和了几分，他沉声吩咐太医：“无论用什么办法，都要治好皇后。”
“可是……”
张太医的话还没说完，皇帝就打断他的话，“皇后都治不好，想必你们也不想再留在皇宫，到时候就自己告老还乡吧！”
一番满是威压的话，让张太医和李太医额头上直冒冷汗。现在就算不应下，也没有别的办法。
两人跪下叩首：“臣一定尽力，保娘娘无虞。”
从前的回忆涌上心头，让皇帝有些不适，吩咐完太医，他就大步出了皇后寝殿。
看到皇帝离开，苏翎月才红着眼扑到床前，抓住皇后的手，忍了许久的眼泪大颗大颗滚落。
“姑母，我是月儿，我来看你了。”
“姑母，你醒醒，别睡了！”
想到要失去这个将自己养大的人，苏翎月的心就犹如刀搅，怨恨，埋怨都被从前的温馨冲散。
此时此刻，苏翎月什么都不想计较，心里只想她好起来，像从前一样搂着她温柔轻笑。
崔嬷嬷上前扶起苏翎月，劝道：“王妃，让太医给皇后娘娘医治吧，我们在这里只会打扰太医。”
苏翎月扶着屏风不肯离开。
她想守着皇后。
她心里很怕，怕自己离开后就再也见不到皇后。
彩衣拿着帕子给她擦眼泪，劝道：“王妃，有这么多太医在，娘娘一定会没事的。”
见苏翎月什么话都听不进去，崔嬷嬷犹豫片刻，压低声音说道：“王妃，现在还有另一个人需要救治。”
*
和皇后寝殿外的景象不同，坤宁宫的一个小院落里，除了两个内侍在小声哭，一个太医都没有。
看着躺在床上，脸色发青的何公公，苏翎月脸色沉下来，“怎么会这样？怎么没有太医来医治？”
崔嬷嬷用帕子拭了拭眼角的湿润，压低声音道：“陛下昨日让人将他带回来，却并未下旨让太医过来瞧。我们找遍了坤宁宫中所有能解毒的药给他服下，可没有一点用，情况还更严重了。”
“为什么？”苏翎月不明白，何公公这是为救皇后才中毒的，皇帝不嘉赏就算了，还不让太医过来医治。
崔嬷嬷摇头，她也不知道。
苏翎月管不了许多，立刻在床边坐下，给何公公把脉。
“怎么样？”崔嬷嬷问。
苏翎月取下腰间的荷包，从里面拿出针囊，道：“中毒已深，不过还不算太迟。”
听苏翎月这么说，崔嬷嬷眼神立刻亮起来，下一刻脸上的喜色又瞬间消失。
苏翎月看向她问：“按何公公现在的情况，需要施针和汤药一并治疗才会好，可太医院会给吗？”
屋里一片静默。
皇帝既然不让太医给何公公治病，又怎么会给他汤药。
苏翎月对崔嬷嬷说道：“虽然不知道陛下为何不让何公公治病，但若是姑母醒过来，跟陛下求求情，就算何公公无意冒犯了陛下，陛下想必也不会再计较。姑母若是再不醒……”
“不！”
原本因为中毒，双眼紧闭的何公公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似乎费了很大的力气才睁开眼睛，“不要，找娘娘！”
“沅依……你答应我，不要，不要告诉娘娘。”
何公公声音是从喉咙挤出来的，眼睛直直看着崔嬷嬷。
崔嬷嬷闭上眼睛，对何公公点头，两行眼泪从脸上无声滑落。
何公公这才闭上眼睛，整个人彻底晕厥过去。
此刻，苏翎月也管不了汤药，只能先拿出银针，给他施针，延缓毒发。
彩蝶不解的问：“嬷嬷，为什么何公公不让告诉皇后娘娘？告诉皇后娘娘他才能活啊！”
崔嬷嬷转过身去，仿佛没听到彩蝶的话，径直离开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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