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医院醒来的。
我不知道自己身上为何有这么多伤。
双腿摔得几乎见了骨头,手上和头上也包上了厚厚的绷带。
我睁开眼,看到叶皓然、郝佳佳和李静都守在床边。
“大南……”叶皓然愣了愣,随后表情复杂地说道,“你……你感觉怎么样?”
我没说话,只是掀开了被子,拆开了身上的绷带。
“大南你等一会儿……”叶皓然一脸担忧地,“你要干什么?”
我依然没有说话,只是拆着绷带。
郝佳佳顿了顿,往前走了一步:“陈俊南……你冷静点,你听我说……”
“我不想听。”我哽咽着打断他,“什么都别跟我说,小爷现在不想听。”
三人的表情纷纷沉重起来。
叶皓然看了郝佳佳一眼,表情格外悲伤地对我说道:“你要振作起来……”
“我、我有点忙……”我拆着绷带,咬着牙说道,“现在别跟我说……这绷带缠得真紧啊……哈哈……”
隔了一会儿,李静才开口道:“她走了……”
“我不听。”我的眼泪开始止不住地往下流,“别说,什么都别说。”
我拆开了几个血淋淋的绷带,随后向着病房外面一瘸一拐地走去。
“你冷静点儿!!”叶皓然伸手拦住我,“大南你的伤还没好,你……”
“我、我没事……”我流着泪笑道,“我得回去做饭了……你们也一起来吃吧……?哈哈,家里还挺多菜的,不做就坏了……”
“别这样……别这样……”郝佳佳哽咽着拉住我,“陈俊南……她……”
“哟……大明星……演出还顺利吗?”我颤抖着说,“那天我没看到最后……真可惜啊……下、下次一定哈……”
“大南……”李静嘶哑着说道,“阿姨已经走了,你不能再有事了……”
“别跟我说……别他妈放屁……”我迈着艰难地步子走向门口,可我也不知道我要去哪,可能只是想逃离这里。
对,这里很危险,我不能待在这里。
他们想告诉我老大姐死了。
太危险了,我差点儿就听到了。
这些人真坏啊。
亏我还把他们当好哥们儿。
哪有人开这种玩笑的?
就算是我好哥们儿我也饶不了。
我连排骨都没给老大姐做,老大姐怎么能死了呢?
哈哈,对……我去买排骨。
我给老大姐炖排骨。
过年了,她得吃顿排骨。
“陈俊南……”李静哭着拉住我的胳膊,“你到底要去哪里……”
“静姐……我、我回去做饭……我先回去做饭……哈哈……”
叶皓然跟郝佳佳也冲了上来拉住我:“别出去了……陈俊南……”
“不、不行啊……我不回家的话……”
李静抓着我放声大哭:“可是你已经没有能回去的家了!!”
一语过后,我怔在了原地。
好像……是的……
我的家呢?
寒风吹过医院的窗外,卷起了地面上血红的鞭炮纸。
阖家欢乐的新年来了——
我的家呢?
我要……回到哪去?
我支离破碎,又过了一年。
我缓缓站在原地,强忍着一身剧痛痛哭不止。
凭什么?!
为什么这世上所有苦难的事情都要给她?!
为什么死的不能是我?!
“这是不对的……”我哭着说道,“这是不对的……我应该死在那里的……”
叶皓然听后叹了口气:“你也不该死……该死的另有其人。”
“什么……?”我看向他。
“警察一直在等你醒过来。”他说道,“我现在给他们去电话,他们有话跟你说。”
那一天是我的生日,我在医院见了警察。
我以为警察有什么重要的事要找我呢,谁承想给我讲了个本世纪最搞笑的笑话。
据说从前有个人,想要把一对娘俩从一个院儿里赶出来,可他实在没想到什么好办法。
由于拆迁迫在眉睫,他必须要保证自己来对接拆迁事宜,毕竟那可是很多金银财宝啊。
于是他想到了一个好主意,那就是放火烧毁这间房子,如此一来,那娘俩肯定会在大火中落荒而逃吧?
时间不能选得太晚,否则会背上人命官司,得选在晚上七八点钟,那时候大家都回了家,院里人多。
房子毁了,住不了人了,娘俩只能被迫搬家,重建都需要几个月,足够他顺利地对接拆迁了。
他拿了钱,有了房,全世界都任他潇洒快活。
到时候他再说不知道娘俩搬到哪儿去了,连最后的道德责任都不需要承担了。
可他没想到住了好几户人家的院子,那一晚街坊邻居都不在,并且院子还锁了门。
于是啊,故事里的妈妈被他活活烧死在屋里。
好笑吧?
这笑话太好笑了,我听着搞笑的笑话痛哭不止。
警察眼神也闪过悲伤,他们跟我说在发现是人为纵火之后,当场就将嫌疑人抓获了,他立即认了错,并且再三声明没想杀人。
他又认错了。
“认错儿这么好使吗?”我红着眼看向警察。
“不好使。”警察回道,“恶意纵火致人死亡,这和认不认错儿有什么关系?”
我低下头苦笑,一言不发。
我应该杀了他的。
杀了他之后我被判死刑,一命换一命。
这样倒霉的就是我了,而不是老大姐。
她一生都在背负我犯下的罪。
我闯了祸,她去道歉。
我买了蝈蝈儿,她替我挨打。
我花钱上了大学,她在家里摔坏自己。
我把那老王八羞辱了一顿,她被烧死在了屋里。
她背负了我这么多罪,为何不能让我替她背一次?
“对了,陈先生。”警察顿了顿,又说道,“接下来说的话您可能不太好接受,但也应该让您知道的。”
我看向他,沙哑地说道:“我连她去世的消息都能接受了,还有什么是不能接受的?”
“嗯……”警察叹气道,“消防员是在最里边儿的屋找到您母亲的,但院儿门口其实有轮椅滑过的痕迹……”
“什么意思……?”我皱着眉头问道。
“我们推断……只是推断啊。”警察面色为难地说,“您母亲曾经在火势开始蔓延的时候跑到过门口儿,那里有一些带着灰烬的轮椅痕迹,但她不知道为什么又返回了屋里,最终没能逃出来。”
我听完这句话心头一愣。
我好像知道是因为什么,但情况最好和我想的不太一样。
否则我余生都不会安宁。
“警察同志……”我顿了顿,“她被找到的时候……有拿着什么东西吗?”
“消防员找到她的时候……她手里拿了个蝈蝈儿笼子,里面儿的蝈蝈儿已经死了。”警察挠了挠头,最终把警帽摘了下来,面色沉重地说道,“总之……您节哀顺变。”
原来是这样啊……
我在火光之中看到她了。
她明明已经跑到了门口,但却被什么东西吸吸引了注意。
那东西被关在笼子里,在烈焰地灼烧下发出悲鸣。
她在那一刻恍惚了。
一个如此顽劣的孩子……怎么会不把蝈蝈儿带在身边?
所以蝈蝈儿在叫,孩子也肯定在里面。
明明还差一步就可以开门出去,但她还是回去了。
这是她很久之前就做出的选择。
她这一生弄丢的东西真的很多。
可她哪怕弄丢了生命,也没有弄丢那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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