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中多荆棘，前面的人挡开的荆棘一不小心就会抽到后面的人身上。因为是冬日，大家身上穿着厚厚的棉服倒是不会太疼，就是可怜了那些了绫罗绸缎，被荆棘划拉得不成样子。
就这么走过一段荆棘丛生的路，学生们好不容易咬牙忍过去，却看到柳夫子直接走到了一个陡峭的山坡旁，看样子是准备往上爬。
那山坡恨不得就是垂直的，这样怎么爬？
“夫子，这……这能上去么？”
“这有什么不能的？这个叫做鱼脊峰，也叫做刃脊，是刀刃一般的山峰，翻过这山峰，我们也算是跨过刀山了，怎么样，听起来是不是还有些激动？”
柳之恒笑嘻嘻地说，可是学生们却笑不出来。
“夫子，歇歇吧！”有学生已经忍不住了。
“歇歇？开什么玩笑！当年我的老师，七十岁了，杵着个拐杖翻山，一个时辰就能翻一座山头，你们一个个的还休息上了！都给我走！翻过这个山头让你们休息。”
柳之恒又开始往上爬，学生们只能可怜巴巴地跟着。
大家不是不想偷懒，可夫子一个女子，都三十有八了，也没有叫苦叫累，还在最前面开路，他们一群正当年的男子怎么敢喊苦喊累？
又走了一个时辰，柳之恒带着大家又翻过一个山头，终于来到了密林中间的一处凹地。
这里有溪流潺潺流过，周围是岗峦叠绕、怪石嶙峋。
“我们第一处目的地到了，大家休整一下吧。”
学生们如临大赦，哗啦啦成片地倒下，坐得坐，躺得躺，哪里还有一点翩翩公子的气派。那些军中的将领虽说不至于跟那群公子哥们儿一样承受不住，但也都默默地对望，小声探讨着。
“这也不比我们行军轻松啊。”
“哎，没听那女夫子说么，这根本就没上强度。”
大家不做声了，纷纷看向那边的柳之恒，柳之恒在这些巨大的怪石间上蹿下跳，来来回回地不知道看什么，压根就看不出来，是翻了几个时辰的山的人。
“这女夫子身子骨可真好。”
“就是，生成女儿身真是可惜了，不然来我军中，也能做个大将。”
段无咎也坐在一旁，正喝着水袋里的水，他今日戴着人皮面具，除了紫阳，没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段无咎听着大家议论着柳之恒，只觉得都是些没见识的东西，这世上的英雄人物，何须拘泥于男女。
柳之恒倒不是不觉得累，而是稍微休息一下马上就能恢复，她此刻深刻地体会到了自己这酿酿酱酱体质的好处。
不，什么叫做酿酿酱酱体质？那都是男频爽文对女性的刻板印象！当一个女子的身体不再是承载男性欲望的客体的时候，当一个女子将自己的身体用在探索这个世界的时候，那狗屁酿酿酱酱体质就变成了自强不息的体质。柳之恒甚至觉得，她这耐造的身体，简直就是剧情给她最大的祝福。
柳之恒站在溪流和怪石嶙峋间，微笑着昂着头，晒着太阳，闭着眼睛呼吸着这山林中新鲜的空气，只觉得四肢百骸都舒畅了，那舒畅感简直比被男人碰的时候还爽上数百倍。
做自己身体的主人实在是太爽了。
柳之恒深吸一口气，再次睁开眼，转身看向那边的学生，没想到在溪流旁休息的学生们，竟然都齐刷刷地看着自己。
学生们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看夫子的，一开始只是感叹夫子身体真好，竟然还有力气上蹿下跳。
可是当他们看到夫子站在怪石之上，沐浴着阳光的时候，都有些看得出神了。
“你们说，夫子像不像是神女下凡？”
一个学生摇头晃脑道：“神女盈盈仙骨飞，清容玉色有光辉……”
柳之恒听到了这学生在念诗，虽然是赞美她，但是她可是夫子，怎么可以让自己的学生赏玩自己的外貌？
“哟，都有力气念酸诗了，看来是休息够了，”柳之恒的目光清冷，又恢复了师长的威严，冲着下面的学生们招招手道：“休息够了就都给我过来，到这些石头上来。”
大家都白了眼刚才念诗的那学子，那学子也羞愧地低下头，方才实在是情不自禁，这下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孟浪。
“把背篓都放在地上吧，只用拿炭笔和空白的画册过来。”
学生们赶紧拿着炭笔和画册来到柳之恒身边。
“大家看一看，这些石头有什么特点，观察一下，说一说。”
学生们一个个举手回答。
“夫子，这些石头都很大，顶部都是圆的，形状奇特。”
“夫子，这些石头上面都有很多奇怪的痕迹，看起来很像水纹。”
“夫子，这些石头一面很粗糙，一面很光滑。”
大家纷纷说自己的发现，柳之恒点点头道：“大家都说的很对，这些石头叫做羊背石，属于花岗岩，之所以叫羊背石，是因为他们就像是一群巨大的石头养一样，成群的匍匐在洼地、湖泊、溪流边。”
柳之恒走到一块痕迹非常清晰的石头旁，指着那纹路问众人：“大家猜猜，这奇怪的纹路是什么？”
“是水纹？”一个学生答。
“对，是水冲刷出来的。”另一个学生附和。
“那是什么时候的水冲刷出来的？”
大家面面相觑，有人试探着问：“日积月累冲刷出来的？夫子让我们看着石头上的纹路，是要告诉我们滴水穿石的道理么？”
柳之恒笑了笑，这学生是会升华主题的，不愧是高等学府培养出来的未来科考尖子生啊……
“今日我教你们的不是滴水穿石的道理，而是让你们换一种眼光来看这个你们熟悉的世界。”
柳之恒的手轻轻拂过这石头上的纹路，她看着它们的眼神宛如看着多年不见的老友。
“都说沧海桑田，可是这世上也不止沧海能变成桑田，要知道，高山曾经也是大海，是冰川……我们刚才翻过的陡峭的山脊，曾经可能有海里的鱼儿游过……你们现在看到的石头，它们曾经来自冰川，来自两极……”
……
“亿万年前，冰川搬运着这些巨大的漂砾，翻山越岭来到这里，然后冰川消融了，这些漂泊的巨大石砾在这片山谷中聚集，形成了这巨石林立、怪石嶙峋。所以，你们如今看到的不止是巨大的石头而已，而是冰川的遗迹，是这世上最遥远的历史。”
……
柳之恒微笑着看着学子们，朗声道：“这就是地质学看待这个人间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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