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林中夹着一条弯曲小径，通向一处山间老庙。
老庙破败不堪。
枯井结着一层厚霜，石阶上积雪层层……歪斜的牌匾上书“碗口庙”三个大字。
古人云，一人不进庙，二人不看井。
但高琼显然没听这劝告。
她此刻正侧卧在三个并排的蒲团上，身体颤抖挣扎。
是怕冷？
不，金丹强者，肉身早已超凡脱俗，自成一片内在天地。金丹之内，源流生生不息，自成内息，甚至不需要呼吸空气，可以在水下常存，亦能对抗四季气候，苦寒酷暑。
高琼并不是冷。
她是在抵御一种痛苦。
这种疼痛的位置十分复杂，难以描述……
寻常头风头痛，不外乎是太阳穴，环额一周，又或是后脑勺之类的经典部位……而她现在感知的却并非这其中任何一种。
那是顺着耳道进去，大概听宫穴内部，与上臼齿根部相连，更接近牙疼，但又并不是牙疼的一种疼痛。
一跳，一跳，与脉搏相连。
就好像有一根烧红的铁钎，从耳道插入脑子……然后此刻，正一股力道，用锤子敲打那个铁钎的末端，一点一点往里脑子里凿。
胀痛，热痛，钻痛，一时融为一体。
高琼身体始终在颤抖，但却不敢动弹分毫。
因为这种疼痛稍微遇到一丝一毫的动弹，都会瞬间反馈起来。
换而言之，不能有加速度。
只能这样忍着。
没错，这就是三叉神经痛。
倘若王大猛在这里，也许就会凭借着多年病痛经验告诉她，其实，自古以来不少着名文学大咖，都在自己的小说里灌注过自身的痛苦。
就比方说，其实《西游记》里孙悟空戴紧箍咒的感受，很有可能是作者吴承恩曾是个偏头痛重度患者……环额一周偏头痛，不就是很像戴了个铁头套，越来越锁紧的感觉么？
再比如，在《三国演义》里周瑜一生气就肝疼，很可能这个想法也并非源于“肋骨中箭”……那种一生气就肋骨疼，其实疼的地方大概率是期门穴，也是肝经起始点。凡是肝虚亢，肝郁严重的人，都会有类似体验。
这种例子甚至可以再延伸，比如阿克琉斯之踵……假如你有肾炎之类的毛病，那么吃多了很多果糖，就可能会出现“阿克琉斯之踵”的位置酸痛难忍，大概也就是昆仑穴左右……
痛苦会塑造一个人，并留下烙印。
这一刻，向来自命不凡的“五姐”才终于明白过来，王大猛所说的“给你也留点纪念”是什么意思了。
“哎呀，我的好姐姐，怎成了这副模样？”
不远的树梢上传来了女子讥笑声。
只不过，那声音并非源自人，而是来自一只灰喜鹊。
“早听闻你是终日打雁，终被雁啄瞎了眼……竟是失手在一个引气期小朋友手里？”
“瞧瞧你这德行吧。若是让几位同门哥哥见了，怕不是要趁机好好怜爱你一番，夺了你的元阴，好好听你尖叫一番才是。”
灰喜鹊模样并不好看，但确实北方独有的品种。
这一只看起来与平常鸟类并无什么不同，只是口吐人言而已。
它说话之余，甚至还会用鸟喙不断梳理羽毛，侧头左看右看，十分拟人。
“闭嘴！”
“真是聒噪！”
高琼身体微动，便有一块石子飞出，砸向那只灰喜鹊。
而那喜鹊轻轻一跳，便躲开了去。
“呀呀呀，五姐怎么急了啊？”
那只喜鹊直接从树梢飞落，又蹦跶着跳过来，从台阶跃入了庙内，向趴卧在地的高琼左看看右看看，仿佛稀奇得很。
“我说，姐姐这伤得也不重，干嘛做起这死样子？”
“……”
高琼并不回答，依旧颤抖着。
仔细看去，会发现她疼痛之余，面上还涌起一股异常的红润，整个人好像吃痛，又好像有点爽利？
塑身衣之下，那两条长腿轻轻摩擦，又忍不住把手也放上去抚摸，竟有了一丝……不太好的感觉。
“呀！”
发现这一点后，那灰喜鹊便嫌恶地蹦跶到一边去了。
“我就说你个浪蹄子！”
“原来是发骚了！”
它一边叽叽喳喳叫着，一边发出些类似鸟类的鸣叫，翅膀也蒲扇起来。
“呸呸呸！真恶心！浪又浪得很，上床又不肯……平时总发烧，偏偏又留着那一层窗户纸……哎呀哎呀，恶心呐你！”
“……”
高琼却无力回答她了。
在反复挣扎些许后，反复终于筋疲力尽，又好像到了什么紧要关头。
她双目一闭，露出解脱的神色。
她好了。
这是自然的。
对于一介魔修而言，寡廉鲜耻，些许疼痛也许不仅不是负担，甚至反而会成为某种催化剂和诱引。
在贤者时间里，高琼其实也明白，自己大抵是病了。
可病了又能如何呢？
植入魔骨已有多年，周身气血也早就更易……尝试一些有驳伦理的东西，对一个女魔头而言，也不过是开胃小菜，偶尔甚至还能改换心情。
“你懂个狗屁，扁毛畜生。”
高琼运气平复内息，终于将那股疼痛压了下去。
她如今面色还残留着几分余韵，汗水也将几缕发丝黏连……看着更加妩媚动人。
“懂什么叫作爱吗？”
“能给你留下深刻记号的人，就是爱你的人。”
“我爱他，他也爱我了……就是这样。”
说话间，高琼整理了一下发丝，挤眉弄眼，又蹲下去，再站起来，整理了一番衣物。
她再次闭目运气，只觉得内息平顺了不少。
只是，那股残留在听宫穴内的古怪法力，依旧清理不干净……
明明是无属性法力。
那小子的内功可真够古怪的。
“行了，等几个月吧。”
“以后再跟他慢慢玩嘛……九妹找的小男人，确实挺有意思的。”
高琼倒还真不害臊。
明明才在熟人面前做了如此脸红心跳之事，此刻却一下子跟没事人一样……
也许这就是魔道中人吧。
不。
这就是爱，糊里又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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