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中就剩下了沈明睿和安欣，那位女警出去打快餐了，她奉命看着嫌疑人，女人照顾女病人方便一些。
安欣半靠坐在病床上，就好像不知道病房中还有一位刑警，闭目养神。
沈明睿也不着急，他有的是耐心，尤其是对女人，他笑了笑，开口道：“安女士，你有一个女儿叫冯朵儿是吗？”
一提起女儿，安欣就立刻睁开了眼睛，有点警惕的看着年轻的刑警，“是的，你想问什么？”
沈明睿道：“据说你女儿在读农业大学，只有寒暑假才会回来，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你告诉她了吗？”
安欣紧张了，手指用力捏着白色的被角，说道：“我为什么要告诉她？我女儿还小，和这些事情没有一点关系。”
沈明睿道：“怎么没有关系？三个受害者，都是你女儿冯朵儿的至亲，一个亲生父亲，一个爷爷，一个奶奶，你不可能永远瞒着她。”
安欣呆住了，眼泪怔怔的流了下来，“我……我不是想瞒着她，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沈明睿道：“说出真相就好了，不管怎么说，她有权利知道。”
他说着，把自己的手机递给了她，“你看一下你的女儿。”
屏幕上是一个十七八绑马尾的女孩，站在一树梨花树下，笑容开朗阳光。
安欣的手机被警方没收了，所以身上没有手机。
她怔怔看着屏幕上的女儿，眼泪更是像断了线的珍珠，大颗大颗的落下，直至忍不住捂着嘴巴痛哭失声。
沈明睿把手机从她手中拿回，任由她哭，也不去安慰她，她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固然是因为嫁错了人，她的性格也有很大的因素。
她为了女儿忍受着家庭暴力，长年累月，怨恨一点点的积蓄在心里，一旦爆发，就像火山一样，伤了别人，也伤了自己。
假如她婚后发现丈夫有问题，选择离婚，今天的悲剧就绝不会发生，别说为了孩子，更别说离不了，这些都是借口，她只是懦弱无能，不能自强自立而已。
如今的安欣有没有想明白这一点，只有她自己知道。
“我对不起我的宝贝。”她哭了很久才停了下来，“这位警官，你没有孩子吧，所以你不明白我的心情。”
沈明睿道：“我明白。”
安欣道：“不，你不明白。”
“我至少比你明白。”沈明睿神情有些冷，“如果我有个女儿，绝不会让她成为孤儿，更不会让她有一个杀人犯的母亲。”
安欣闻言又呆住了，眼泪又怔怔的流了下来。
沈明睿道：“你杀了你丈夫一家三口，还要你父亲安国华替你顶罪，你于心何忍？”
安欣脸色本来就白，现在听了他的话，更是丝毫没有一点血色，她痛苦的扯着被角，全身发抖。
沈明睿见她居然没有否认杀人，继续往她心上捅刀子，“你父亲是警察，一生正直，清清白白，为了你成了杀人犯，他会坐牢，甚至死刑，而你呢，又怎能心安理得？”
安欣全身更是剧烈的在发抖，瞪着他，一字一顿道：“你知道吗？我早就该死了，可是我舍不得我的宝贝，我还想看她长大，我舍不得现在去死，我也不想坐牢。”
沈明睿道：“是吗？那你女儿回来，你打算对她怎么解释？”
安欣咬咬牙，“我女儿会理解我的，我不管做了什么，都是为了她好，她父亲和爷爷奶奶，对她也不好，死了就算了，她不会伤心的。”
“是吗？”沈明睿手机又递到她面前，说道：“你现在就打电话告诉她。”
安欣一惊，把双手缩进了被子里，“我不要。”
沈明睿淡淡道：“如果你不说，就由我告诉她，你自己选吧。”
安欣脸色又白了几分，慢慢的伸出手，拿过手机，拨出了女儿的手机号，响了十几秒，传出了一个女孩子清脆的说话声。
“喂，你好……”
“朵儿吗？我是妈妈……”安欣极力保持平静的声音说话，不希望女儿听出来，实际上她全身都在发抖，手机抖的几乎拿不住。
女儿就是她的宝贝，她的命，她为了女儿才活到现在。
“妈，你怎么用别人的手机打给我？”
“妈妈……妈妈的手机坏了拿去修了……”
“啊，坏了吗，能修好吗？你的手机都过时了，叫爸爸买一部手机给你好了，奇怪，你干嘛不用爸爸的手机打给我？我还以为是诈骗电话呢，差一点不敢接了，爸爸在你旁边吗？我和他说，给你买一部新手机，别舍不得钱，你的手机太烂了，根本不能用了。”
女孩连珠炮似的，说话就是一连串，浑然不知家里的巨变。
安欣说不出话来了，捂着嘴拼命的压抑着哭声。
“妈？你怎么不说话了？你的声音不太对呀，是感冒了吗？”
“是……是有点感冒……”
“那你去医院看病了吗？”
“看了，看了，已经好多了，朵儿，你好好学习，快放暑假了，要是没什么事，就别回来了，妈妈转钱给你，你想吃什么就买什么，一定要吃好的，好好照顾自己。”
“我知道啦，很多同学都在打暑假工，我也打算去打工赚点钱，这样就有零花钱用了。”
“宝贝，那很好，不说了，妈妈挂了啊。”
安欣急忙挂了通话，再也忍不住痛哭失声。
她的哭声太惨，就像野兽悲鸣，一直传到了病房外。
方震轻轻推开门，走了进来，静静的看着病床上悲痛哭泣的女人，也不说话。
这时，女警打了快餐回来，见安欣哭得喘不上气来，似乎随时可能晕过去，急忙按铃叫来了护士。
护士又叫了主治医生，忙了一阵，给安欣打了一针镇静剂，女人才慢慢的睡着了。
方沈二人被医生和护士轮流教训了一顿，把二人赶出了病房。
作为专管命案的刑警，经常会在医院询问病人，常常造成病人再次抢救，二人都被医生骂习惯了。
他们只好出了医院，在公园的长椅上坐了下来。
方震问道：“怎么样？她招了吗？”
沈明睿道：“应该没问题了，可以提审了，看是人在医院，还是把人带回去。”
方震道：“恐怕她只能呆在医院了。”
沈明睿微讶道：“她生的是什么病？”
方震没有立刻回答，又掏口袋拿出一根烟抽了起来。
沈明睿还是第一次见方震一整天都在抽烟，可见他心里有多烦。
沈明睿心里有了很不好的预感。
果然，方震把一根烟抽完后，说道：“她得了卵巢癌，晚期了。”
沈明睿沉默了一会儿，“她自己知道吗？”
方震道：“她不知道，我还没有告诉她，我师父也不知道，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沈明睿道：“安欣还能活多久？”
方震道：“医生说最多能撑一两个月，别让她太激动，回家好好休养，说不定还能多活几天。”
沈明睿道：“她现在这种情况，恐怕有点难，家也不能回，呆在医院还好些。”
方震道：“嗯，我和你想法一样，刚才已经给她转了比较好的病房，请了最好的护工，一会儿搬过去，让她走的也能舒服点。”
沈明睿道：“但必须让她承认犯罪事实，否则她父亲安国华就很麻烦了。”
方震剑眉紧皱，掐灭了烟头，“我担心就是这一点，我师父就这么一个女儿，落到这种下场，我怕他想不开。”
沈明睿道：“他还有一个外孙女，是个希望，有冯朵儿那小女孩安慰她的外公，应该能过得去这个坎。”
“你说的对。”方震嘴里这么说，却又点燃了一根烟，抽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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