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草看了眼仍呆站在门口的老板娘。
她再看看早已经成了木头渣子的门，认真说：“我不会修门，也没办法把它复原成本来那样。”
艾草把之前被老板娘推回来的那块碎银拿出来，再塞给老板娘。老板娘现在也不低着头看地面了，任她把碎银放在手里，只张着嘴看她。
艾草问：“还有什么事吗？”
老板娘猛摇头。
她张张嘴，想说的话又咽了下去。
她只是个一点儿修为都没有的凡人，不应也不能掺和进仙人的事情中间。
先敬罗衣后敬人，光是看这女子身上穿的白衣，便不可能是她能搭上话的仙人了。
老板娘赶紧揉了两下发僵的脸颊，对着艾草露出个殷勤的笑。她方才没顾上手心里还有一块碎银，脸上留下了道碎银碾过的红痕。
老板娘笑着说：“怎么能麻烦仙人呢，这事我去找个木匠，今晚就能解决。”
她终于注意到自己手里的碎银，说话都干涩了些：“这，这银子……我怎么好意思要您的……”
艾草摇头，说：“院子里的尸体也要拜托你来处理。”
“这……”老板娘犹豫着看向院子。
院子里横七竖八躺着男护卫的尸体。艾草刚把护卫们的尸体堆到一块，给小狐狸充分留出了吃尸体的空间。
雪白的小狐狸已经被血染成了淡粉色。它用爪子撕开尸体胸口的剑伤，鼻子拱进去嚼肉。
那层皮被它拱得起起伏伏。
它一边吃，一边发出欢快的叫声。
艾草再说：“如果你顾及他们的身份，就说你对此事全然不知情。”艾草给她找理由，“不管是说被我控制了还是抹消记忆了都行。”
老板娘一咬牙，一闭眼，说：“行，这事交给我。”
她迅速转身离开了。
现在院子里暂时只有艾草和小狐狸。艾草从房间里拿了套茶具，再出来坐在院子里自斟自饮。她饮到第三杯，小狐狸的头才从这具尸体里探出来。
它的鼻尖上都是碎肉末和血渍。艾草忍不住轻轻笑了声，问它：“要给你擦一擦吗？”
小狐狸雀跃地朝她冲了过来，跃到了她的膝盖上撒娇。
艾草笑着给它擦鼻子和脸。
那具被它吃干净，只剩下一张人皮的尸体软软地瘪了下去。
艾草给小狐狸擦干净了脸，小狐狸身后的光点这才乖乖聚在了一起。它们凝成了一条新的，蓬松的雪白尾巴。
小狐狸得意地甩了甩它的第三条尾巴。
它那双黑色眼睛里，终于不再是清澈的愚蠢了。
艾草从这双黑眼睛里瞥见一线狡黠，便笑着摸摸它的头，说：“你既然可以修成人形了，就不要再装作听不懂我说话了吧。”
小狐狸嘤了声，乱叫着用鼻子拱她的手。
艾草毫不留情地把它拎起来，放在桌上：“变吧。”
小狐狸晃了晃耳朵。
如冰一般晶莹的星屑缓慢浮现。它们聚集环绕在小狐狸身边，将它层层包裹住——
它们散去。
穿了条银白色长裙的年轻女子从桌上跳下来，鼓着脸闹她：“哪里有这样凶我的！”
这女子的狐狸眼似笑非笑，像是含了一汪春水；但那双漆黑眼瞳里全是恼怒，将她脸上的聪明气减弱了好几分。
艾草耸肩。她隔开女子挥过来的拳头，再倒了杯茶给她。
女子气哼哼地接过了茶杯，喝了一口就皱着脸“呸呸呸”，把嘴里的茶都吐掉了。
“我也没凶你吧……”艾草问，“你不喜欢喝茶吗？”
女子气得柳眉倒竖，气势汹汹地用力把茶杯放在了桌上。
“我看你喝那么多，还以为它好喝呢！”女子再呸了两口，说，“没想到又苦又涩，也不知道你是从哪里拿出来折腾我的。”
艾草笑了笑。
女子在她边上坐下，问：“你叫什么？”
“艾草。”艾草说，“你呢？”
女子说：“按理来说，我是青丘青云。但我现在改主意了，我不要青丘的名字。”
女子想了想。她脸上露出苦恼的神色，犹豫着说：“但我还没有想好新的名字。”
艾草把自己的茶杯倒满，说：“有关于名字的想法吗？”
女子点头。她伸手指了指地上的那张人皮，说：“是他和我的族亲帮我恢复了修为和身体，我想起名字来悼念他们。”
艾草沉默地看了几秒女子的表情。
说是悼念，女子的脸上却一点儿悲伤的表情都没有。艾草便知道她只是嘴上一说。大概，要把她说出来的话反过来，才是她的真实想法。
女子露出狡黠的笑，说：“可惜我不记得他们的名字了，不然我还可以给他们刻字立碑……”
艾草也笑：“再说就过了。”
女子朝她吐舌头。如果不是她现在已经化成人形，她真想要往艾草的脸上吐口水。
女子说：“你着急让我有名字？”
艾草点头：“我总不能一直叫你小狐狸。有人在这座城市里散布了消息，如果我在外这么叫你……”
“会招惹很多仇家？”女子抢答。
艾草顿了顿，说：“会杀太多人，不好。”
女子看了眼院子。老板娘还没叫人来处理院子里的尸体，那些男尸在地上以奇奇怪怪的姿势和状态躺着。
女子点头，说：“行。”
她抬起手。她指尖瞬间长出一寸有余的尖利指甲——她用力在自己的手腕上划了一道，几颗晶莹的银白色血珠便从那处伤口里飘了出来，在她眼前晃晃悠悠地飘浮。
她面前共有八颗血珠。
其中两颗血珠较为清透，另六颗血珠则晦暗不清。她将清透的两颗血珠丢进嘴里咀嚼，口中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声音。
女子说：“现在就是第九世啊。”她说话的速度变得又轻又慢，“我怎么会在第九世修成人形呢？”
她看向艾草，眼里带着笑意：“我还不确定我是谁。但艾草，你又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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