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云灵这副反应，华胥的眼眸暗了暗，拳头不由握紧，指甲嵌入掌心都未曾察觉，半晌后，才沉声道：“为什么……要瞒着我？！”
云灵苦涩的扯了扯嘴角，低声道：“我只是不想被别人知道我的过去……所以才隐瞒的……对不起……”
“你的过去？”华胥冷笑一声，眼底划过一丝愤怒与痛楚，语调陡然拔高了几分，“是指俘虏我妖族征东将军夔，剥了他的皮将其制成八十面战鼓，加以利用转而来对付咱们妖族大军的事吗？！”
说到这里，他的眼眶通红一片，点点晶莹在其眼中翻滚，却硬生生地憋了回去，胸膛剧烈起伏着。
“怎么会……”听闻此言，云灵浑身轻微的抖动着，显然被这个消息给震撼得难以言喻，脑袋里嗡鸣作响，一时间竟失去了思考能力。
怎么回事？这件惨无人道的事情究竟是谁干的？
难不成是天帝所为？
云灵心中突兀的升腾起一股寒意，那个高高在上，视下界之人性命如草芥，喜怒无常的天帝，若真的做出这样残忍的举措，也并非没有可能……
见她这副情状，华胥面色愈发阴沉，眸中泛起血丝，死死盯着云灵，怒声呵斥道：“就是因着你们天族行此歹毒之事，混淆黑白，无端挑衅，害死了多少我妖族子民？！如今，连夔叔他也要遭你们天族毒手，甚至连尸骨都不得安葬……”
他深吸口气，强行压住心底的悲愤，一字一顿地缓缓吐出，“九天玄女天尊，你告诉我，夔叔他究竟做错了什么？你们天族又凭什么这么对待他？”
说到最后，华胥哽咽住了，双手紧攥成拳，青筋暴露，骨节咔嚓作响。
“我……”云灵张口结舌，脸色惨白如纸，她张了张唇，喉咙却像是被堵住了似得，发不出半句话来……
见此情形，华胥不愿再和她纠缠下去，转身欲走，身后的云灵突然唤住了他：“华胥！”
华胥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背影依旧挺直，仿佛一座雕塑，带着几分淡漠与疏离。
“对于夔将军一事，我感到非常抱歉……”云灵抿了抿唇，垂下眼帘，掩盖住了眸内的异色，“夔将军确实是被我所擒，却是天帝命令我如此的，后面的事情我也不甚清楚……如果我早知道事情会变成现在这种局面，当初便绝不会……”
“夔叔已死，现在说什么都没用的……”华胥打断了她的话，声音有些沙哑，停顿一下后才继续说道：“我原本以为，我们能成为可以交心的朋友的，可如今看来……是我太天真了！”
说罢，他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脚步迈动间带着几分决然与冰冷，刚开门时撞上回来的当康。
“诶诶诶？！突然这是怎么了？”当康朝华胥的背影喊道，但依旧无法阻止对方离开的步伐。
云灵怔愣地坐在床上，望着华胥渐远的身影，眼神迷惘空洞，一抹黯然自眼底滑过。
见此情形，当康轻叹一声，慢吞吞地踱到云灵身旁，语气中歉意浓郁，“实在抱歉！华胥是被夔将军之死所刺激到，才会做出如此不讲礼数的举动，我替他向阁下赔罪了……”
“没关系……他说的没错，夔将军确实是因我而死的……”云灵勉强扯起嘴角，挤出一抹苍白的浅笑，声线略微颤抖。
“华胥他能如此愤怒也是理所当然，毕竟夔将军是他亲密无比的长辈，在他小的时候还曾经教导过他……”当康扭头望向门外，轻声喃喃道：“夔将军之死，对于他来说，无疑就像是父母离世般，实在是难以接受……”
“所以，他才会如此痛恨天族人吗……”云灵垂眸，轻抚着腰腹处的玉佩，声音飘渺虚幻，好似随时都会烟消云散。
“他就是这脾气，直来直去惯了，有时候会让人觉得他疏放不羁，可是相处久了就会知道，其实他很重感情呢！”当康侧过头，看了一眼云灵，略微调侃道：“重情重义，敢爱敢恨，也算是这家伙为数不多的优点了……”
闻言，云灵心中思绪翻涌，眸光愈发复杂了起来。
与华胥相处的这段时日以来，自己对于他的秉性还是多少有几分了解……
虽说平日里总是吊儿郎当、漫不经心的样子，但他对于亲朋好友，甚至是对于自己这个陌生人，都极尽维护之责……
这也是在自己堕入凡尘之后，第一次感受到温暖，一种寻常而又特殊的温暖……
云灵抿了抿唇，收回思绪，轻声说道：“我想找他好好谈谈……”
……
阴霾遍布整片天幕，天地间寂静无声，只偶尔传来几阵凄凉的风声，拂过耳畔。
华胥站在山崖边上，眺望着前方的山峦叠嶂，漆黑深邃的瞳孔里蕴藏着浓浓的伤怀，还有几许无奈。
山风吹来，撩起了他的衣袍猎猎作响，墨染般的发丝凌乱飞扬，俊逸的容颜笼罩在朦胧的暮霭中。
他从怀里掏出一支玉箫，放置嘴边，轻轻吹奏起来。
低沉悠扬的旋律缓缓流淌而开，随风送往遥远的山涧之中，仿若穿梭在层云之中，却透着无尽的哀愁与沧桑。
山间玉箫哀思长，阴云漫卷掩苍茫。怀亲泪洒箫声里，万壑松风伴凄凉。
华胥神情恍惚，心中满腔苦涩，一曲萧萧，悲戚怆然。
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听到了一阵细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不禁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华胥没有回头，语调有些僵硬，显示着主人此刻的心境。
云灵站定在他身后两丈开外的地方，目光落在他手中的那支玉箫之上，眸光微闪。
“箫声诉离愁，曲中意悠悠……是这箫声带我来此处的！”云灵轻启薄唇，嗓音柔和清澈，宛若溪流潺潺，“华胥，我们谈谈吧！”
华胥依旧背对着她站立着，手握玉箫的力度加大了几分，沉声说道：“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谈的！”
云灵犹豫了一瞬，轻轻吸了一口气，缓步朝他走来：“我不奢求能得到你的原谅，但我还是想找你说明真相！毕竟你也说过，我不应该瞒着你的，对吗？”
闻言，华胥身体微微僵硬了一瞬，沉默片刻后，他缓缓坐到山崖边上，声音低沉嘶哑：“有什么想说的，你就直说吧！我听着便是！”
“谢谢！”云灵嘴角勾勒起一抹笑容，在他旁边坐下，抬手摸索着腰间的玉佩，凝望着远处缥缈的群山。
华胥微微偏过头看着她，只见那张精致完美的脸庞上覆盖了一层淡淡的忧郁，眉宇间隐约浮现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惆怅。
自从两人谈心后，华胥已经很久没有在云灵脸上看到这副表情了，只是觉得眼前之人似乎总是这般忧虑，仿佛背负着太多太多的东西……
“当初在流波山那一战，我奉天帝之命前去督战，赶跑妖族大军后天帝便命我将夔将军擒获……”云灵幽幽开口，娓娓道来，“我不知天帝目的何在，且此举对三界和平毫无意义，心中自然不愿，奈何抵不过天旨所压，只好暂且先将夔将军押回天界，日后再找机会劝谏一二……”
“事后我在大殿上觐见天帝，天帝并未给予任何交代，便匆忙下令遣退众臣，最后不了了之……所以真的非常抱歉！如果当初我据理力争一番的话，或许夔将军就不会枉死了！”
说话时，云灵眼底划过一抹黯色，语气中莫名透着一抹无法言喻的酸楚与愧疚。
华胥微怔了怔，眼眸中泛起一层涟漪，他迟疑片刻，才问出声：“这九霄神雷之刑……又是怎么一回事？”
云灵苦笑一声，继续说道：“当时我奉命看守镇魔塔，却不料在修补封印时被塔中邪祟趁机逃脱！我追赶他至瑶池宴，才发现自己中了调虎离山之计，回来时才发现许多天兵天将已被邪祟残害……”
“我此番犯下重罪，天帝本就看我不顺眼，而如今更是勃然大怒，便要以九霄神雷之刑惩治于我，从此剥夺了我仙籍，将我贬至凡尘……”
说到这里，云灵已然哽咽，眼眶微红，眼里含着晶莹的水花，却倔强的不肯掉落下来。
华胥凝视着她那双泛着水雾的眸子，心尖猛然颤抖了一下，他轻声说道：“就是因为如此，初次遇见你时，你才会受如此严重的伤吗……”
“嗯……”云灵轻轻颔首，眼睑垂下，遮住眼底的情愫，“所以你也不用叫我九天玄女天尊了，我已经失去仙籍，再不是什么所谓的高高在上的存在了……”
华胥紧蹙眉峰，眸内泛起痛楚之色，“受刑之时，可是非常痛苦？”
“肉体之伤，神魂之痛，两者交叠，自然不会好受！”云灵轻声说道，嘴角扬起一抹安慰的浅笑，“不过现在我已经好多了！”
听闻此言，华胥眼中的疼惜之色越发浓烈，他自然明白，肉体与神魂同时受创绝非云灵口中那一句“不会好受”说得这么简单，肉体之痛尚能治愈，神魂之痛却能延续至生命终结……
眼前的女子却是能如此云淡风轻地说出这一句话，足以证明她是多么坚韧的一个人了！
“抱歉！是我错怪你了……”华胥神情复杂，心中充满了懊悔和愧疚，“我也知道你定然不会做如此残忍之事，是我过于武断了……”
“没关系……”云灵摇摇头，眼底闪烁着释然的微光，“为亲人长辈的离世而感到悲伤愤慨，实乃人之常情，我也能理解的……”
“是当康那家伙告诉你的吗？”华胥叹息了一声，眼底掠过一抹无奈。
“嗯！他还跟我说了很多有关于你的事情呢……”云灵露出一个温婉纯洁的浅笑，轻声说道。
“啊？这胖子还说了什么？”华胥愣了愣，急切的追问着。
“他还说你脾气直来直去，疏放不羁，但其实非常重情重义，敢爱敢恨，说是你为数不多的优点呢……”云灵抿唇浅笑，眸光熠熠生辉。
“这个死胖子！逮到机会就要损我一句！”华胥扶着额头无奈一笑，旋即收敛起脸上玩味的笑容，正色道，“不过，这次就算是他在夸我了！”
云灵笑而不语，两人之间的隔阂也在此时消除殆尽，气氛变得格外融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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