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自由的人突然见到敞开的门，竟然失了走出去的勇气。
顾永光呆坐一整天，不敢出门，不敢开灯，听到外面走廊有人走动的声音，还拉上了窗帘。
过了两天，屋里食物不多，他手里钱也不多，年纪大了，找工作也不容易。
顾永光想了想，还是找到勤学的公司。
这回勤学在的，让前台放他上去。
“爸，我听小江叔叔说您在羊城住的最开心的就是北桥那套房子，知道您要出来，特地给您准备的，周边你都熟悉，生活惯了的。”
顾永光看着窗明几净的大办公室，比他以前认知里的气派多了。
“你们现在过得怎么样？”
勤学笑微微笑着。
“挺好的，我妈这会儿在香江呢，不然肯定跟你见一面。
其实我应该带你回我住的地方，可是咱们几十年没在一起生活过了，上次我们一家人住在一起，还是我七八岁的时候吧？
家里胜男一个人要管两个孩子，太累了，我怕你在那不自在不舒服，小孩子也吵闹，他们晚上学习到很晚，还打扰您休息。
也怪我这两天太忙，等我妈回来，过年的时候我哥也过来，我们再一起吃个饭吧！”
顾永光原先坐在棚户区的老旧小屋里，觉得事情不应该这样，他不应该被这般对待。
可是找上门之后，赫然发现，勤学说的居然很有道理。
他的确已经独居很多很多年了，没有进去的时候就是独居，不过身边不缺解语花罢了。
那年离开家……
年纪大了，昨天吃什么不一定记得，但是三十年前的事情，突然清晰无比，历历在目，宛如昨日重现。
那年离开家的时候，周星河还是个年轻女人，不到三十岁的年纪，听说他要南下打工，心里万般不舍，几个晚上没合眼，最后还是为了三个儿子有个更好的将来，把家里所有积蓄包括自己的工资都拿出来给他。
千叮万嘱，就算没挣到钱也没关系，她在他的内衣里缝了个口袋，里面装着足够回家的路费，只要回家，总还是有饭吃的。
当时他做了什么？
他紧紧抱着她，就着床前的窗外星光发誓，永远不会辜负她和孩子。
后来就没有后来了。
男人发誓的时候是真心的，后来不想兑现也是真的。
后来勤学孝文过来读书，他心里高兴，但是依旧没想过把儿子接到身边，父子住在一起，而是坐拥别墅豪宅，却只给两兄弟买了一套小房子。
就算是之后父母妹妹和周星河过来，他也只是把南山别墅当做他们的住所，而把自己摘出来，独立在外。
现在勤学这么做，似乎一点问题都没有。
勤学很满意顾永光脸上的纠结。
“爸，您自个儿住那边，多注意身体，照顾好自己，对了您兜里有钱花没？没有的话我给你拿点？”
这是以前勤学和孝文读书的时候，顾永光每次见到两个孩子最喜欢说的话，一字不差。
当时两个孩子有时候说有钱，有时候说没钱，他都没放在心上过。
现在轮到勤学用这样的语气跟他说话，突然心里不是滋味起来。
那句缺钱缺人照顾的话，像是在跟亲儿子乞讨，堵在喉咙里，怎么都说不出来。
原来当年两个孩子在接受他的钱时，也是这样的心路历程吗？
顾永光忘了此行的目的，揣着勤学塞给他的六百块钱，让他去买两身衣服，买两双鞋子，再好好吃饭，换个新式手机，办张手机卡……
他也不知道够不够，反正懵懵懂懂的，坐上自主投币的公交车，上车就往里走，还是被司机叫回去，才知道要投币。
周星河这些年乐不思蜀，满世界飞，有时候还会赏一赏年轻鲜嫩小奶狗，还是耀辉给她打电话说想她，才火速飞到北方基地看望耀辉。
想着回都回来了，不如都例行拜访一番。
周星河又去首都看望长子和大孙女，给大儿媳带礼物，给大孙女大红包，给长子大大的拥抱。
再到羊城，勤学早就听说老母亲终于愿意回来，早早把工作提前完成，专门空出时间带周星河跟老婆孩子一起出去耍。
到公园坐船，勤学大手笔包场，所有划船的工人都闲下来，挑选最年轻力壮的给勤学一家划船。
一个有些驼背的老人，穿着一件橘色公园统一背心制服，里面应该穿了一件工字背心，此时难得能歇歇脚，买了一支老冰棍，坐在码头，呆呆地看着船上那一家子。
等那家孩子奶奶转过脸来时，他下意识的低下头，顶在头上防晒又能擦汗的白毛巾跟着垂下来，挡住他半边脸。
很快，那一家人的船走远了，看不清了，他仍旧不敢抬头。
此时，一起当船工的老伙计随身带着的收音机里，传出新闻：
‘我国第二代载人航天飞船任务圆满成功……设计师顾耀辉……等将于……号汇聚一堂，接受表彰……’
顾永光总觉得顾耀辉这个名字有些熟悉，跟他同姓……
哦，那是个从出生就被他忽视的儿子，排行老三，他已经很多很多年没见过了，以前没当回事，至今还是没当回事，记忆里那个拖着鼻涕朝着要吃要抱要哥哥的小孩已经成设计师了吗？
湖面清风袭来，周星河瞪一眼勤学。
“你故意带我来这个公园！”
勤学嘿嘿一笑。
“什么都瞒不过您，我就是气不过那些年，他不把我们当回事，要不是您当初……现在谁知道我们兄弟三个在哪块土坷垃里头刨食呢！”
“行了行了，你现在功成名就，要爱惜羽毛，找个钟点工隔三差五去照看一下，给点钱，别让他死在屋里没人知道，最后上社会新闻，被人说道的是你们哥仨！”
“好嘞妈，我一定照办！”
游船抵达湖心岛，岛上早就准备好了一桌丰盛的午餐，坐在窗边，周星河吹着风眺望远处，一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妇人，名下资产无数，这份工作很赚，这波不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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