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是谁说伏羲琴能安神的？
茗城自床榻上坐起，捂着耳朵向外望去。
这一夜她睡得很差，不仅是在想胤昭的那一桩婚事，还有那个东海来的公主究竟长得是个什么人模鬼样，以及这一整个下午他都陪着那个公主做了些什么、说了些什么，翻来覆去了一个多时辰，好不容易有些困意，却被屋外的琴声吵醒。
她还没死呢，他便急着找续弦？而且还故意在约会佳人之后，回来扰她清净？
还《凤求凰》，这摆明了是春心荡漾啊！
她胡乱套上外衫冲了出去，胤昭缓缓停下手中抚琴的动作，没有回头。
“你今夜心很不静。”
“吵成这样还如何静得下来？”她没好气回他。
他起身走到她身前，低头凑近。当那温热的气息拂在自己面上时，她向后退了半步，躲着他追寻的目光。
“我很想你。”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温和，仿若一道柔软丝绸。
她没有回应，一直看着脚下。
想想也没什么放不下的，再过数日，她便会永远离开他，而他身旁有佳人陪伴，没什么不好。
他着急，也没什么不对。
“你今日午膳过后……都在做什么？”他轻轻问，不禁又向她凑近些许，而她则是随着他的脚步再次后退。
“没做什么，一个闲人，发呆罢了。”
“茗城……”他看了眼身后的伏羲琴，“以后……我教你抚琴好么？”
“我不识音律，帝君别白费力气了。”转身往偏殿去，“我乏了，先回去睡下了。”
而他却从她身后轻轻环了上来，动作轻柔到仿佛怕将她碰散架：“今夜……陪我一起……好么……”
她微微侧过头，感受他拂在自己耳畔的温热气息，和他若有似无的厮磨，努力压制自己的痛楚。
她很想问他录瑶是谁，终还是挣脱了他的怀抱，跑回寝殿死死关上门。
……
天亮之后，玉霄宫还是一如既往地安静。
而胤昭似乎也比往日走得都早。
茗城来到殿外，伸手去试探禁制的存在。正在这同一刻，腕上再次划过一丝金光。她用另一只手将它握住，令自己再也看不到它，又继续向前试探，发现面前空无一物。
想来他已经有了新的心思，对她的禁制自然也放松了下来。
此刻，她只觉这玉霄宫让自己有些透不过气来，便想借机出去走走，魂不守舍地步到大门前，却迎面撞上几个婷婷袅娜的仙娥。
“上神恕罪！”仙娥们纷纷惊愕下跪。
“你们……”
“上神宽宏，不会为此等小事迁怒你们的，退下吧！”
在茗城正要安抚那些惊魂未定的仙娥们时，她们身后一个风姿娇艳、桃红绮丽的女子蹁跹而至，悦耳的嗓音宛如清晨的百灵。
在见到茗城眉眼的那一刻，女子嫣然一笑，欠身行礼间，落落大方。
“录瑶见过上神。”
……
上生匆忙赶到才走出弥罗宫大门的胤昭面前，面色仓惶。
“帝，帝君……”
“怎么了？是破军又找麻烦了，还是阳溪又发狂了？”胤昭漫不经心问。
“是，是那录瑶公主。”
“她怎么了？”他目不转睛望向前方走着，面色阴沉。
“她到玉霄宫来了……”上生战战兢兢擦着冷汗。
“她来玉霄宫做什么？”依旧面不改色，思忖片刻，微微嗟叹，“罢了，你这便找个借口将她打发了，不要让上神知道她的身份。”
见上生经久不答，他忽地停下脚步，骤生不安。
“帝君，昨夜……小仙不小心……”上生的声音已低到尘埃中。
胤昭大惊失色。他这才明白，昨夜她对自己为何是那种反应，还不等上生说出下句话便化云疾去。
待他赶回玉霄宫时，茗城与录瑶正坐在一棵桂花树下饮茶。月白的身影淡然如初，看不出是悲还是怒。
他自回廊中轻轻走到树后，静听二人对话。
先开口的，是那位录瑶公主。
“录瑶早便听闻，上神法力高强，即便落成凡躯，亦能在阵前运筹帷幄、手刃神庭。今日有幸得见，果真如传闻一般英姿飒爽、临危不惧。录瑶只觉与上神相比，自己便如一颗尘埃，实在难以相提并论……”
“公主乃东海龙王掌珠，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身份亦尊贵无比，不必自轻自贱。不过公主此番来到玉霄宫，想来并不是要与我谈这些虚名吧？”依旧望着前方，眸光淡然。
“上神可知……我与帝君……”
录瑶说话时，茗城不露声色地捏紧了茶杯。
“我们曾被陛下许诺过一桩婚事……虽然一直未兑现……”录瑶垂着头，面色带红。
“那你可知晓我与胤昭的关系？”
她微微颔首，而后疾看茗城：“我不介意与上神共侍一夫！”
茗城蛾眉微扯，被对面前这个急切的表情惊住。但随即，她举起茶杯，在茶水入口前，冷冰冰道了句。
“我介意。”
“可是，守着一个不属于自己的人，上神觉得安心么？”茶杯停在半空，茗城猛地回看她，“当年你与帝君的感情本就是一场骗局，你们的婚事也根本不存在！”
直到胤昭的声音自二人身后乍响，她的手终是未能放下。
“录瑶公主，你不该来这里！”他踏出回廊，在茗城终于颤抖着手指放下茶杯之际，疾言厉色，“马上离开玉霄宫！”
“帝君，你我的婚事才是真的！”她起身分辩。
“住口！”胤昭怒不可遏死瞪她。
录瑶不甘地回头看一眼仍坐在原处的茗城，忽而得意又生怜意地笑起来：“原来她什么都不知道！”
最终气急败坏地冲出门去。
花瓣簌簌落地，仿若茗城此刻坠落深渊的心。
“茗城……”胤昭在原地愣了许久，才慢慢蹲到她面前，手足无措地握紧她冰冷的双手，不知该从何开口，“我和她……什么都没有。”
她没有看他，也没有说话，只一直呆呆坐着。她忽然觉得自己像一个无家可归的孩子，不知究竟该待在哪，与谁说些什么，仿佛这偌大的天地，没有一个属于她的栖身之处，仿若她是一个被所有人抛弃之人。
“当年……当年陛下在你之后，确实为我又安排了一桩婚事，但当场便被我回绝了，也从未有人敢再提及过，所以她说的这些根本不存在……”
“胤昭……”她的声音异常平静，“我累了。”
她轻轻拉出自己的手，起身离去，在满天飘落的花瓣中，便如同一抹微弱的白光，逐渐隐没在天地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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