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延啸雨知道，自己得了一种病。
一种时而强硬，时而烂怂的怪病！
作为一个出身尊贵的少爷，呼延啸雨认为自己是绝对贪生怕死的，而且这并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
生而尊贵，又岂能死的轻贱？
爱惜自己，有什么错处吗？
但自从在关东山里待得久了，呼延啸雨发现自己有些时候会突然不计生死，并且完全不可自控。
就比如在大柳树村外，面对大哥和萧红衣的联手，明明快要吓尿了，可嘴和身体却一反常态，全程硬邦邦，没有露出一点软弱的底色。
后来得救，呼延啸雨再回想之前的经历，心下自然高兴的，想着自己今后正式蜕变成一个硬邦邦的汉子，倒也不错！
但很可惜，那怪病来得快，去得也快。
每当自认为该强硬起来的时候，呼延啸雨却总是感到无能为力，再也没了大柳树村外的威风。
就比如眼下，只要能展示出自己的胆色和气度，说不定就能唬住罗戎，将他从大哥麾下拉到自己身边，结果却提不起丝毫面对危险的勇气，只能狼狈十足的躲到齐康长身后，
当一个人的勇气不能在需要的时候出现，那便是一种怪病！
“原来，你一直都是在装腔作势，那今夜这番话，也不是你的肺腑之言，而是有人教你说的了！”
罗戎此刻仿佛是一个被青楼姑娘骗光了全部家财的单纯书生，突然发现了那情到浓时的肺腑之言，都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眼中满是自嘲和懊恼的瞪着蜷缩在齐康长背后的身影，满是气愤和不甘的质问道。
呼延啸雨也知道自己一时的贪生怕死，坏了眼下的大事，全然化作一只缩头乌龟，既不敢发出一点声音，也不敢探头再多看罗戎一眼。
罗戎见状，满是不屑的冷哼一声，随即举刀直指齐康长，沉声道：“将镇北将军府的公子玩弄于股掌之间，调教成一个受你操控的木偶，很有成就感吧？这就是你和宁冲报复大将军的方式？他宁冲心中有恨，做这一切我能理解，可你又是为何？当初去喂马，是你自己决定，大将军何时亏待你了？值得你利用他的儿子，用这么下贱的方式报复他？”
段欢虽然也看不上呼延啸雨的表现，但眼见罗戎的情绪有些失控，当即将钢刀架在罗戎肩上，沉声道：“劝你不要轻举妄动，否则项上人头难保！”
与此同时，面对质询的齐康长，眼中也不禁泛起一丝无奈和失落，并十分自责的思量起来。
如果二少爷这些时日，真的没什么变化，那罗戎的质问和咒骂，倒也不算冤枉。
可是齐康长相信，二少爷的成长，都是货真价实的，都是确切发生在自己眼前的，怎么可能会有假？
难道真的是自己期待过高，只看到了自己的想象中的变化，其实一直都是自欺欺人的？
那自己这段时间为了镇北军，为了北境将来所做的一切，全都是变成了为替宁冲报私仇，而策划出的一场诡计？
“不，这不可能！就算我看错了，宁冲又怎么会看错？冷云又怎么会看错？就算他们两个为了报仇，明明看出了少爷没有改变而隐瞒不说，我也绝不相信二少爷还是当初的那个草包！”
齐康长的心中忽然坚定下来，毅然决然的抬头能看向段欢，正色道：“咱们是柳前辈动用神通送进来的，如果杀了人，必定会让柳前辈落下因果，接下来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要出手！”
段欢一脸愕然的看向齐康长，皱眉道：“你认真的？”
齐康长郑重点头，而后对罗戎说道：“你不是段当家的对手，他也绝不是束手待毙之人，你若对他出手，下场必死无疑，我身后的二少爷，你也不能伤他分毫，否则大将军绝不会放过你，呼延啸风也救不了你！所以有什么事，你尽管冲我来，杀了我就立刻退兵，去做你该做的事情，有了我的人头，你至少能够在呼延啸风面前过关，不会落下罪过！”
“好啊，正合我意！”
罗戎眉头一凝，满是憎恶点头应道。
萧将军的暗信，已经言明不能伤及二少爷的性命，罗戎不得不从。
而且如今亲眼所见，二少爷果然是传说中那般的草包，罗戎更是懒得搭理。
唯有这利用二少爷，意图引起呼延家族内乱，从而裂分北境的齐康长，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
反正将军府的亲兵根本没有面对龙头山匪众的胆量，今夜杀了齐康长，带着他的人头去与孟雁丘汇合，方才能对各方都有个交代！
“老齐，你别瞎说啊~你，你可不能死在这里，咱们三个可以试着联手杀出去，完全没必要求死啊！”
呼延啸雨听着齐康长的决死之言，仍旧不敢露头，只是用双手抓住齐康长的腰间衣衫，满是紧张的劝说道。
齐康长苦笑一声，决然道：“就算我们今夜杀出营地，那明天呢？官兵总有重整旗鼓的一天，总有卷土重来的一天，到时候山上的百姓怎么办？眼下只有献上我的人头，才能以最小的代价平息这场纷争！”
呼延啸雨听得出齐康长句句发自肺腑，绝没有半点哄骗之意，心下顿时深受触动，自责又不甘落下了豆大的泪水。
为什么自己突然这么没用？
为什么明明胜券在握的事情，偏偏被自己搞砸到需要老齐用性命来收场？
帅案前，罗戎感觉到身后的段欢默默收起了刀锋，眼中顿时杀意暴涨，纵身一踏桌案，举刀跃向齐康长，怒喝道：“你去死吧！”
齐康长看着即将落下的刀刃，义无反顾的张开双臂，闭上了眼睛。
如果真是自己错了，心中期许只是一场幻梦，那今日一死，也算是了无牵挂。
如果自己没有看走眼，那便用自己的命，再推少爷最后一把！
嚓啷~
电光石火之间，一滴落水落在齐康长身后，但落泪之人却闪身出现在齐康长的身前，同时齐康长的腰间也少了一柄横刀和障刀。
铛！
刀锋落下，并未劈中齐康长，反而与另一柄横刀碰撞出了大量火星，同时因为巨大的惯性，切开了一副细皮嫩肉的肩头。
罗戎双脚落地，看着眼前的景象，顿时瞪大了眼睛。
呼延啸雨一手横刀，一手障刀，双刀交错拦住横刀刀锋，但最终因为力有不逮而单膝跪地，不顾肩头鲜血淋漓，圆睁着一双哭红的眸子，怒视着一脸错愕的罗戎，犹如一只苏醒的猛虎，犹如一条峥嵘的真龙。
“想杀老齐，先杀我！”
呼延啸雨怒喝一声，随即肩扛利刃，不顾伤势的奋力起身，一脸决然的向罗戎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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