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山中小院。
拄着拐杖的宋爷爷刚踏进餐厅，就看到“好久不见”的孙女端坐在餐桌旁，看到他进来了就起来笑眯眯地跟他打招呼。
“爷，秋姨，早上好啊。”
“早，衣衣。”秋姨把宋爷爷扶到主位上坐好，“你们吃吧，那边送菜来了，我得去清点。”
秋姨说完就离开了。
“哟，这不是我那好久不见的孙吗？爷爷差点以为你离开了哦，半年不见人了。”宋爷爷傲娇地抬头，“不孝孙，不知道哪个孙说毕业了要留在爷爷身边，跟爷爷学画画，结果呢，刚毕业就不见人影了咧。”
“嘿嘿，对不起嘛，爷爷，都怪塞米安。”宋卿衣很抱歉，“是不是让您担心了？我不知道过去这么久了。”
“一张画没画？”爷爷犀利的眼神落在宋卿衣身上，仔细观察孙女身上的变化。
宋卿衣不好意思的笑笑，“一张没画，沉睡了半年，几天前才醒。”
“变成恶魔啦？”宋爷爷语出惊人。
“啊？”宋卿衣很震惊，“安德跟您说了？”
安德还管这个？
“说什么说，你眼睛都是红的，像只兔子。”宋爷爷指着旁边的玻璃，“这么明显你都没看到？”
宋卿衣转头一看，果然玻璃上印着一双血瞳，她傻眼了，“塞米安，你怎么不跟我说啊！”
黑蛇枕在蛇尾上，悠哉悠哉道：“恶魔本来就是血瞳，宝贝。”
“哼～”
宋卿衣从黑雾里取来镜子一看，人类的瞳孔变成和塞米安一样的血瞳了，她眨了眨眼睛，问道：“爷，这个颜色好看吗？”
宋爷爷被她逗笑了，“这个是重点吗？”
“好吧，塞米安，怎么变回去？”宋卿衣敲了敲塞米安，想让他帮忙弄回原来的样子。
“不变，很好看，宝贝。”塞米安好不容易把她变成恶魔了，血瞳就是他给的标志，怎么可能让她再变回去。
他不愿意，宋卿衣也不愿意，“变回去，塞米安，会吓到别人的。”
“不会有人发现的，宝贝。”塞米安停顿了一下，“你不守承诺，宝贝。”
“你值得，塞米安。”宋卿衣气哼哼地扭头，就是觉得他烦！总是不听话！
宋爷爷淡定地喝了口牛奶，“又吵架了。”
“嗯。”宋卿衣重重地点头，气愤地拿起桌上的筷子准备吃早点，结果指尖刚用力，筷子“啪”的一声断了。
“嚯，大力士孙女。”宋爷爷震惊到都忘记餐桌的规矩了。
宋卿衣也愣住，沉默了三秒钟后，手指用力一掰，木桌硬生生被掰下一块，她傻了，宋爷爷也呆了。
下一秒，爷孙俩同时尖叫：
“哎呀，我的黄花梨木！穗穗的嫁妆啊！”
“塞米安！”
宋爷爷心疼地摸着木桌，“快快快，快把木桌复原了。”
好在一团黑雾很快就把木桌修补回去，宋爷爷松了一口气。
宋卿衣慌得不行，突然间好像想起了什么，直奔爷爷画室。
“孙，你干嘛去！”
“我画张画，爷爷！”宋卿衣的身影消失在拐弯处。
宋爷爷思考了一秒钟，着急地喊道：“孙，用便宜的画笔啊！贵的别给我弄断了！”
画室里。
宋卿衣无比小心地拿起一根毛笔，一点儿力也不敢用。
不行，她的指尖抖得厉害。
宋卿衣知道自己这一笔下去形肯定不对，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力度几分合适，她学了十几年的基本功在这一刻荡然无存。
“塞米安，塞米安。”宋卿衣急得眼眶都红了，声音哽咽：“我画不了了，塞米安。”
她尝试着落笔，可是笔尖刚碰到画纸就走形了，纸也隐隐有破碎之势。
她不能接受这个事实，眼泪当场就滴下来了，“塞米安，你把我变回去，我不能不会画画的。”
房门“啪”的一声关上，形成一个独立的空间。
塞米安站在她面前，眸光瞬间冷了几分，挑起她的脸看向自己，“你是恶魔了，宝贝。”
“那我不要做恶魔了，你让我变回去，我学握笔学了三年，画叶子画了五年，我不能不会的。”她的一生都和国画有关系，哪怕她知道自己得到了无限长的寿命时，她也从来没有想过要放过国画。
她是宋卿衣，宋卿衣从小就很爱画画，这一点无论如何都不能变。
“宝贝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塞米安眸光冰冷至极，“我是恶魔，宝贝当然也得是恶魔。”
“可是我不会画画了，我力气变大了是不是？你帮帮我吧，塞米安。”宋卿衣抽泣着，她一想到自己那么多年的努力付之东流就无比的害怕。
“我会教你的，宝贝，你忘记了吗？我什么都会。”塞米安哄她。
“不要，你把我的力气变回去，不可以让我做一个半人类吗？”宋卿衣并不信任他，“你有很多想让我做的事情，这些你都觉得比我画画更重要，你会找借口敷衍我，不可以的，塞米安。”
不得不说，某种程度上，宋卿衣说对了。
塞米安不说话，宋卿衣就知道他没有答应下来。
两人默默对峙着。
宋卿衣伤心极了，“你为什么总是这样对我，你早就知道的，可是你依旧什么都没有和我说。”
“我不在乎你会不会，宝贝，我会一直爱你的。”
“可是我在乎，我害怕，塞米安，我那些年的努力算什么？你明明知道我会很害怕的。”宋卿衣满含期待地看着他，“你帮帮我吧，塞米安，我想像个人类，不对，我就是人类，就算你把我变成了恶魔，也改变不了我曾经是个人类的事实，你帮帮我吧？你可以做到的。”
塞米安冷静地看着她哭着，没有丝毫动容，“我可以教你的，宝贝，就像他们教你的一样，我比他们更好，我知道的更多。”
宋卿衣茫然地看着塞米安，一个想法在内心深处升起，“你不喜欢我从爷爷身上得到的传承，你要把它夺走，是吗？”
没有回应。
“你是不是从来就没有想过要放过这个世界？你记着仇，是吗？”
依旧没有回应。
宋卿衣失望极了，她狠狠地推了塞米安一把，“你走！五十年后再来找我吧。”
她冷静不下来，说的是气话，因为生气用了很大的力气，没想她的情绪与黑雾相结合，“嘭”的一声巨响，塞米安被她推至黑雾形成的漩涡之中。
塞米安瞳孔猛缩，一把抓住了宋卿衣的手腕，手掌抓得生疼。
“宋卿衣！”
宋卿衣甩开了塞米安的手，手指划过一道血痕，少女决然地背对着他。
在塞米安震怒的眼神中，黑雾带走了他，那双瞳孔里，印着她背叛自己的行为。
第二次了。
宋卿衣跌坐在地上，她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腕，渗着丝丝鲜血。
为什么又是这样？
她和塞米安之间有无数的问题，解决了一个还有无数个问题在等着她去解决。
原来几天前他要的承诺是这个意思。
“你又骗我了，你又骗我了，你骗我了，塞米安。”
少女无助地呜咽着，坐在地上良久都没有起身来。
“五十年。”宋卿衣颓然地坐在地上，“五十年。”
宋卿衣红着眼睛，跌跌撞撞地打开画室的房门，慌乱地喊道：“爷，爷，爷。”
听到声音的爷爷赶紧撂下筷子，匆匆赶来就看到孙女哭得一塌糊涂，手上还带着伤，宋爷爷手忙脚乱地给她擦脸，“哎哟，我的乖孙，这是怎么了？吵架啦，塞米安呢？”
“我把他赶走了。”宋卿衣抽泣一声，“他骗我，爷爷他又骗我了，他总是骗我，爷爷，我画不了画了，我答应您的事情做不到了。”
宋爷爷大概也能猜到是怎么回事了，他轻叹一口气，拉着宋卿衣坐到了旁边的躺椅上，安静地等她自己冷静下来。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宋卿衣胡思乱想的思绪沉寂，呼吸才慢慢地平缓下来。
“爷。”声音还带着浓浓的鼻音。
“不哭了？”宋爷爷给她擦了下眼泪，“好受点了吗？”
“不好受，爷爷。”宋卿衣十分委屈地扁着嘴，“您教我的，我都不会了，我笔都抓不好，我以后还怎么画画？”
“那就重新学嘛？又不是什么大不了事情。”宋爷爷轻描淡写道。
宋卿衣震惊，不理解爷爷为什么这么说，“这就是很大的事情，爷爷。”
“哪里大了？这放在你未来漫长的岁月中，什么都不算。”宋爷爷摸摸她的小脑袋，“之前你说的那么坚决，爷爷还真以为你仔细想过了，没想到你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孙。”
“什么意思？我没听懂，爷。”
宋爷爷语重心长地道：“你想过没有？你以前是人类，未来是恶魔，是两种人生，你要放弃其中一种还是要平衡两种，你要平衡的话，你和塞米安说过了吗？他不喜欢你身为人类时产生的羁绊，你和他就要解决这个问题。”
“无论放弃也好，平衡也好，做人类时，你是从婴儿时期走过来的，你成为恶魔了，也理应从婴儿时期开始，你想过这个问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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