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的寒假很短,过完年初七就开学了。
李西西休养了两个月,伤也终于好得差不多了。
开学前,两个人约着吃了顿饭。
看着李西西的精神状态还算不错,许思麦终于松了口气。但经历了这么多事,俩人聊天也不再似从前那般百无禁忌,每个人的心里都或多或少有着一些不可提及的人或事。
其实跟李西西相比,许思麦那点不值一提的失意很快就会在时间的洗礼下褪去余温。
十年以后,她可能连那天自己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都记不清,但对李西西来说,那一天每一分每一秒漫长的等待和煎熬,都是这两个月以来日日在脑中回放的刻骨铭心。
但这本来就是无关的两件事,也没必要拿来相提并论。
最后许思麦要起身结账的时候,李西西忽然说:“我和陈彦杰在一起了。”
但许思麦却没从她脸上中看出一丝如愿以偿的欣喜。
她意外的表情当然在李西西的意料之中,她苦笑了一下:“我知道他可能是出于同情我可怜我才愿意陪在我身边,但我却没有了计较的勇气。”
她只是本能地抓住了身边最后一道光。
许思麦握住她桌上的手,充满了安抚的意味:“没事的,都会好的。”
李西西绽开一个笑容,吸吸鼻子说:“开学以后,就快高考了,我们都要各自努力啊。”
这是她唯一的选择,再没人能为她的任性贪玩继续买单,她也没有别的后路。
*
昨天刚考完开年考,今天周一,下午最后两节课雷打不动地继续考数学。自从第一轮复习结束,学校连晚自习也不放过,经常加测一轮数学理综,所以每周至少有七场考试,这还不算接下来大大小小的月考联考模拟考,以及随堂考还有课后发下来的那些无穷无尽的卷子。
反正卷子要么在手上,要么是在来的路上,从来不会缺席每分每秒。
终于九点,响铃收卷。
许思麦拿着笔和草稿纸,用最后的力气从一楼的考试教室爬回班里。
之所以用爬,是因为实在太累了,这两天脑细胞也不知道死了多少。
她刚从后门进来,就看到耿灿趴在桌子上半死不活地数着手指哀嚎:“我真的跪了,昨天开年考,今天下午天利三十八套,到了晚上还赶上加测,短短两天连考三场数学,真的榨干了。”
许思麦从付绘绘背后挤进座位时看见朗思滨正拿着高扬川的卷子跟他对答案,于是反坐凳子背靠桌沿上也顺道听听,引得耿灿欠儿欠儿地伸脚踢她的板凳腿,然后两个人你打一下我、我拍一下你地对对方进行着毫无伤害的幼稚攻击。
没歇上几分钟,沈好就从后门晃进了教室。铃声一响,许思麦便把睡得毫无反应的付绘绘拍醒,看她反应懵懵的,果然下一秒她迷迷糊糊地揉揉脸,咕哝道:“我刚刚做梦了,梦里要收卷了突然发现我试卷背面是空白的,吓我一跳……”
许思麦的眼神充满同情的关怀,太惨了太惨了,这已经是迫害到精神层面了。
想必沈好也知道这学期刚开学没多久,这么大的强度他们肯定一时适应不了,所以每到晚自习这个时候,她势必要下来在走道走两圈,顺便再给他们做做思想工作。
但最终的结果却是,她没讲烦,他们先听烦了,每回讲来讲去都那些车轱辘话,换汤不换药的。
朗思滨在后面无奈叹气,大胆发言,小声嘟囔说真想不明白沈好一个二十五岁的年轻美女为什么会变得如此唠唠叨叨。然后他们这两排听得一直埋头苦苦憋笑,生怕沈好发现他们有鬼。
快十点放学的时候,付绘绘传了张纸条说她今天要早点回去洗头。许思麦这两天也的确是考得身心俱疲,于是直接回说今天不留教室了,待会放学直接走。
付绘绘比她还想一出是一出。
这厢刚擦干头发,那边就拿把剪刀递给许思麦:“来,帮我把头发剪了吧。”
她的语气平淡得跟只是让许思麦帮忙挠个痒似的,许思麦哪敢接剪刀,伸手捏捏她肉乎乎的脸颊,似乎想让她清醒一点:“哇,付绘绘,你是不是真考试考得精神不正常了?”
付绘绘哎呦一声拨掉她的手,反而怪她大惊小怪,解释说:“我正常得很,头发太长了,洗起来麻烦,就是想剪了。”
许思麦奥了一声,这倒是跟她想一起去了,不过她头发现在又长到肩头了,但影响不大,就没继续剪短。
但付绘绘那头长到腰间的秀发,真的是又厚又有光泽,她不心疼,许思麦都心疼。
付绘绘把垃圾桶拿过来,但许思麦拿着剪刀还是很犹豫:“你要剪到哪啊?我给你剪毁了怎么办?你要不然就等周六进城去理发店吧?”
付绘绘被她的三连问击倒,叹了口气,无比确定地说:“你就帮我剪到肩这儿,不用怕剪毁,我周六还是要去理发店修修发尾的。”
这回许思麦像是吃了颗定心丸,头发的主人都不害怕,她有什么好害怕的!
但整个过程她还是十分紧张,于是无意识的话特别密:
“啊,你头发一定可以卖个好价钱吧?这么剪掉好可惜”、“你头发太厚了,剪刀有点不给力”、“没事,tony麦正式上线”……“哦剪歪了……”……中间还穿插着许多啊啊哦哦的语气助词,听得室友直笑,说她太可爱了。
最后还算可以,吹干以后刚好过肩,就是发尾整齐得有些生硬,确实需要再去理发店修理一下。
许思麦把地上的头发扫干净,刚好席静背着书包从教室回来,看到付绘绘难免震惊了一下:“你、你头发剪了?”
付绘绘指指许思麦:“她剪的。”
席静笑,温言细语:“还不错呀,挺好看的,就是我还没看习惯。”
许思麦得了夸奖就自信邀功:“出自我手,差不了差不了。”
刚才目击全程的几个室友全都扑哧一笑,谢可欣躺在床上拆她台:“哎呀,刚才还说手抖不敢剪,变得可真快呀。”
许思麦一点都不心虚:“那是十分钟之前的我,跟现在的我没关系。”
大家笑得更大声了。
*
周三的时候,开年考的成绩排名热乎出炉。
虽然不及上学期那次联考,但三百名出头也还算不错。
许思麦的语文仍稳坐班里的头把交椅,而且她发现自从上学期考了次全校第一,沈好便再也没抽过她上黑板上默写古诗文。
有种拿了块免死金牌的快感。
今天晚自习终于不用再考试,化学老师继续讲白天讲剩了的理综卷子,他们虽然坐得东倒西歪没个正形,但听得却是一脸认真。
许思麦正全神贯注地跟着老师的思路算这题的平衡常数,突然一下,两眼全黑。
许思麦的第一反应是透过窗户去看隔壁那栋高二教学楼的情况,果然也是一片黑暗。
居然停电了!
巨大的幸福瞬间笼罩着他们,紧接着全班跟着欢呼,有人打开台灯提供照明,微弱的光线里,化学老师一脸无奈地站在讲台上看着他们发疯,他不知道停电是停多久,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能看着他们干笑。
走廊里也热闹起来,追逐嬉笑声渐起。沈好手机打着光,一路躲避地穿过走廊,宣布了一个更加振奋人心的好消息:“晚自习不上了,留在班里学习还是回宿舍睡觉,你们自己决定。”
短暂的狂欢过后,看着越来越多的人把自己的台灯点亮,化学课代表和李至极突然神经病地提议:“要不然咱们把化学老师请回来继续把卷子讲完吧。”
有一小部分人估计是觉得新奇,或者是觉得这样做能够凸显自己的与众不同清新脱俗,所以也跟着起哄,撺掇李至极快去把老师请回来讲课。
当然,大部分人还是在骂他们智障,觉得他们自己有病还拉着大家一起痛苦,贱不贱哪!
李至极本就擅长选择性耳聋,两耳不闻这些反对的声音,兴高采烈地去办公室把正收拾东西准备回家的老师请回来了。
化学课代表踩着板凳把四个台灯均匀地放在黑板顶部,保证光线充足可以明亮地照亮整个黑板。
化学老师虽然笑得满面春风地在夸他们认真努力,但许思麦总觉得里面有点提前下班未遂的咬牙切齿。
但老师都来了,他们那些不同意的也没有反抗的余地了,只能黑着脸骂骂咧咧地把自己的台灯都打开,走廊里路过的同学也纷纷侧目,叽里咕噜不知道说着什么路过了。
反正许思麦不会觉得他们很向往。
中途沈好还站在玻璃窗那拿手机拍了几张照,表情甚是欣慰。
第二天早上第一节课下课才来电,课间很安静,大部分人都在补觉。
许思麦也睡得迷迷糊糊,恍惚间被一道陌生的声音吵醒,同时还有沈好客套的说话声,她还以为是学校后勤部的人来修什么东西,清醒过来,耿灿却说那是田野他爸爸。
田野他爸来干嘛?
许思麦迅速从周边的人口中得知前后因果。
昨天停电,沈好把他们打着台灯上课的刻苦一幕发到了朋友圈,荣获一众家长的点赞感慨。
田野他爸也深受感动,顿觉学校日常十一点的准时断电十分影响他们的学习热情,于是热心地和沈好提出把闲置在家落灰的工地照明大灯扛过来给孩子们学习用,还贴心地配备上了储电器。如此,他们不仅再不用担心停电的情况发生,而且深夜不用打台灯也能照常学习。
田野他爸把东西拎到班级后面放好,沈好叫来李至极,让他学习怎么使用。
耿灿撑着头感叹道:“他爸也太热心了,我看能入围今年十大感动中国。”
许思麦打着哈欠,默默点头同意。后来看着他爸对全班人的感谢只是豪爽地摆摆手,又看着田野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露出一个一模一样的笑容,才知道田野身上那股江湖侠气是从谁那遗传来的。
果然是父子,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到了晚上,断电以后,李至极在万众瞩目中打开了灯。
那一瞬间,岂止是震撼两个字可以形容。
整个教室,刹那间亮如白昼。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哇了一声,然后欢笑声便随着光荡漾开来。
紧接着的好几日,晚上总有别班的同学故意从他们班路过,慕名前来亲眼看看他们班独一无二的新装备。
这是真的很羡慕,纯粹又简单。
*
二月底誓师大会一过,天气便暖得很快,桃花开了又谢,学校道路两旁刚移栽的悬铃木开始抽出新芽,除了他们教室里的四盆绿萝没能撑到春天的到来,一切都是那么生机勃勃。
许思麦也渐渐习惯了这种三点一线的枯燥生活,每天的乐趣除了上厕所就是和两个同桌苦恼中午吃什么晚上吃什么还有明天吃什么。
特别有意思的是,有天英语老师讲着讲着课,突然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震惊地指着教师后墙放着的几个塑料盆说:“你们班这是,把宿舍搬教室来了吧?”
因为塑料盆里有洗发水,旁边书柜的门上还招摇地挂着一条粉色毛巾。
学校里的开水器就放在每层楼中央的洗手池旁边,班上几个女生看同层的文科班女生图方便在那边洗头,便迅速学了来。不得不说,倒是真的挺节省时间的。
其实他们班的生活气息上学期就很浓厚了。
桌子间用胶带粘上垃圾袋、一个暖水瓶供周围两排人用、靠墙两侧的矮柜上扔得都是造型五花八门用来午睡枕着的抱枕……
只不过这学期更明显了,都有人网购鞋架来放书了。
其实不夸张,都是怎么方便怎么节省时间怎么来。
以前觉得丑的校服外套也变成了穿着率最高的衣服,不用讲究搭配不用担心弄脏,甚至在上面拿水笔写字画画都是一种个性的潮流。
四月多雨,很多场考试都伴着湿润的潮意,淅淅沥沥的雨声也不知催眠了许思麦多少节课。
有时候觉得时间很慢很慢,有时候一抬眼,却突然觉得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二模的成绩出来的时候,许思麦大松一口气。
因为一模实在考得太差,垂直掉落到五百名开外,虽然紧接着的那次周测排名就冲了回去,但小考怎么能和这种大规模的模拟考相提并论。
所以二模等了多久她的心就悬了多久,还好最后稳稳落了回来,不过这种大起大落的滋味过于惊心动魄,一根神经连续绷紧那么多天也实在是不好受。
许思麦揉揉泛酸的眼角,整个教室除了她这一盏灯发出暖黄的光亮,再无其他。
“都一点了,你还没回去啊?”
许思麦抬脸,看清是谁后,更加震惊了:“你怎么来了?!”
何煦宾至如归地坐在孙书恩的位置上,就着光看了眼她在写什么,说得跟真的似的:“下楼路过,来见证一下你们班大灯的威力。”
屁,下楼能路过二楼他们班?
许思麦是十点放学去了趟澡堂又回到班里自习的,头发没吹,此刻便随意地散在肩上,教室的窗户和门都没关,半夜凉凉的穿堂风吹起发丝,有点慵懒的感觉。
手里的弹簧笔被她有一下没一下地按得咔哒作响:“那你很不幸,今天我们班班长忘记给电池充电了,所以灯亮不了了。”这也是为什么今天班里没人的原因。
何煦哦了一声,不仅一点失望的语气都没有,而且还回呛道:“我又不瞎。”
台灯电量告急,又暗了一个亮度。
许思麦这会儿思绪全断,想着只是聊会儿天便伸手把台灯关掉省电。
清亮的月光洒进教室,两个人勉强可以看见对方的轮廓,世界忽然很安静。
毕竟很久没见了,许思麦突兀地感到一丝不自然,于是又摸索着把灯打开,拾起最开始的话题:“一点很晚?我倒是觉得你回去得太早了。”
何煦笑了笑:“我觉得我已经定型了,反正还剩三十天不到,就心态轻松点儿。”
许思麦毫无感情地呵呵两声,拍拍桌上的书:“那只是你,我还指着这三十天逆风翻盘呢。”
何煦看她气得翻白眼,被逗笑,但就事实论道:“你从一千名到两百名,还不算逆风翻盘吗?”
这话不算假,听得许思麦有点暗爽,但从何煦嘴里说出来又有点怪怪的。
许思麦也丝毫不掩饰地把心里话说出来:“你只是看到了我这次考得不错,其实我发挥太不稳定了,上上下下的,起伏太大,要不是本人心态好啊,早就吓出心脏病了。”
“我知道,”他说,“这大概是因为考到了你的薄弱点,毕竟你高一根本没怎么学,两轮复习过得又快。但你更应该高兴,这不就是查漏补缺的好机会吗?顺藤摸瓜,拾遗补缺。”
谁知许思麦半点儿受教的样子都没有,手指又敲敲桌上的书,语气别有一番得意:“这还用你说?我当然知道了,要不然我现在在干嘛?”她最近一直在针对不同的题型做相应的专项训练。
两个人对上视线,不知道戳到了什么点,忽然笑开了。
何煦压着唇角说:“是我多管闲事了,最清楚怎么刷题才最有利的是你自己。”
许思麦当然知道何煦只是好意,想必这也是今天他主动来找她的原因,不管怎样,她都应该说声谢谢。
“没有,其实你的话也让我肯定了自己没做错,毕竟我按照自己的脚步走了这么多天,每次老师在上面讲,我在底下做的可能都不是那一科相关题的时候,或多或少都会有一点心虚,害怕自己错过了什么重点。”
何煦露出一个完全不懂她为什么会这么想的不解表情:“都这个时候了,自己安排自己的时间很正常,有用就挂个耳朵听听,没用就专心做自己的事情,不用在意,你的做法很正确。”
许思麦点点头,又聊了几句,最后何煦起身要走的时候,突然很认真地和她说:“按照往年,咱们学校前六百名上一本都是没问题的,但是想要往上冲个211,起码也要两百名以内才有机会。”
许思麦知道他什么意思,但是她也只是周测的时候考进过两次前两百,而这已经是极限发挥了,所以难免有点怀疑自己到不了那个高度。
何煦继续鼓励她:“其实你是那种竞争环境越激烈自身上限就越高的人,如果把你扔进冲刺班或者是市一中,纵然一开始毫不起眼,但最终一样能做到让人刮目相看,所以不要小看自己的潜力。”
因为何煦站着,台灯微弱的光亮已经不足以支撑她看清他的表情,但听着他字里行间的语气,并没有一丝虚情假意。
这还是第一次被人如此肯定,差一点她就觉得这人是敌方派来捧杀她的了,但转念一想发现自己并没有任何敌人。
他这么说,是真的认为她是这样的人。
虽然她没什么雄心壮志,但此刻又觉得有了新的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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