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思麦的补课生活就这么正式开始了。
机构为了减少矛盾，最后还是选择按照教材顺序来上课，最后能补到哪儿算哪儿。这对她倒没什么影响，刚好她就是想从必修一开始补。
上课的是个五十出头的男教师，她初中化学老师的气质跟他很像，长得很慈祥，说话也慢条斯理的。仅仅上了几天课，许思麦就由衷感叹，为什么物理老师和物理老师的差距可以那么大？
这个老师讲起课来循序渐进一点就通，连路畅都夸赞上课时总让人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满足感。
更让她意想不到的是，这位老师自我介绍时，说自己是在二中任教。
——那个高中养老院。
之所以有这么个名号，是因为里面的学生不仅学习不上道，而且也不愿意去职校吃苦，就想在高中的象牙塔里再浑水摸鱼个三年，所以学风是出了名的不学无术，每年高考本科达线率更是惨不忍睹，学校于是得此污名。
许思麦觉得以这位老师的能力，在一中带冲刺班也绰绰有余。
面对十几人的震惊，老师倒挺乐呵，解释说自己也没什么大志向，在二中教书半辈子，现在就等着退休在家带孙女。
许思麦无比可惜，可惜这位老师不是自己的物理老师。
所以每一次上课，她都特别珍惜。
一天一天，顺着知识脉络仔细梳理，曾经困顿的难题在老师的粉笔下轻轻松松地迎刃而解，许思麦时常享受着大脑猛然间茅塞顿开的快意，这是她高中上了两年物理课都不曾感受过的。
原来她也没有那么讨厌物理。
*
许思麦补习班快要结束的时候，李西西游山玩水的神仙日子也到头了。
大小姐打着给她送礼物的名义，要来他们家住一晚上。
“我送你的这个是杨树林的大热色，真的很好看！”
李西西和许思麦盘腿坐在床上，凑在一起偷偷研究着口红色号。
许思麦不懂，感觉很新奇：“杨树林是什么？”她压根就没有了解过化妆品这些东西。
“嗯……就一个牌子，等你上大学化妆了就知道了，”李西西替她拆开包装，“你试试！”
无功不受禄，许思麦内心不安：“你这个贵吧？这也不逢年过节的，你送我礼物干嘛？我也用不上啊。”
李西西没好气道：“我就是最近喜欢这些东西，我就想送你一个不行啊？你快试试呀！”
许思麦腼腆一笑，还是没能战胜青春期女生想要变漂亮的心理。她迅速把书桌上的小镜子拿过来，然后将唇膏拧出来一点，两个人用指腹沾了一点往唇上蹭。
房间里明明再没有其他人，她们却鬼鬼祟祟的，动作小心又笨拙，俩人涂完后相视一笑。
李西西拿过镜子来照，表情一下子就蔫儿了：“我就知道我不适合这个颜色！跟吃土了似的！”
许思麦眼底有一丝雀跃：“我怎么样？会不会太红了啊？明显吗？”
李西西仔细端详了一下，认真点评道：“不明显，你皮肤白，这个涂出来是豆沙色，真的很好看。”
许思麦拿过镜子还没欣赏一秒，就听李西西说：“就你这发型是败笔。你好好的长发那么好看，剪了干嘛？”
许思麦收了东西，抽了张卫生纸给李西西，边擦唇边说：“在学校洗头快，方便啊。”
“你还真是争分夺秒，”李西西仰倒在床上，哭唧唧，“我爸给我找了一对一家教，我真的不想上，我就不是学习那块料。”
“你玩也玩够了，补课也不用你出门，这还不爽？”
许思麦见李西西还是丧着一张脸，不得不说点她放在心上的：“哎，初中的时候，我听陈彦杰说了一句话很有道理，你想知道吗？”
李西西果然从床上弹坐起来，两只眼睛像小鹿一样好奇：“什么什么？”
许思麦顺着记忆道：“他说，如果我们现在不为了以后的相遇做努力，那未来就很难有再会的那天。你看他都能洗心革面考上一中，你就不能高三努把力啊？你不想跟他在一个城市上大学吗？”
李西西的脸突然一红，绞着手指，害羞地说：“你、你知道我喜欢他？”
许思麦被她的天真击败：“你真以为，这还是你隐藏得天衣无缝的秘密啊？”
李西西捂脸，露出眼睛一眨一眨的：“啊？我很明显吗？”
见许思麦点点头，李西西羞耻地用凉被把自己裹了个严实，在床上打了几个滚，然后突然露出一张挫败的脸：“那我都表现得那么明显了，为什么他还一副不知情的样子啊？他是不是不喜欢我啊？”
许思麦敲她脑壳：“你现在是考虑这个的时候吗？开学就高三了！”
“哦——”李西西捧脸傻笑，“那我补课，明天回家就补！”
许思麦关了灯上床，两个脑袋挤一个枕头。
黑暗中，她听李西西轻声说：“我觉得，林闯还是喜欢你的。”
许思麦感觉自己的心跳声在一片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她僵硬地转移话题道：“你头抬起来点儿，压着我头发了。”
李西西才不买她的账：“你头发那么短一点儿，谁压谁还不一定呢。你别糊弄我，你真的对他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她怎么突然变机灵了？
许思麦叹口气，翻了个身面对她，特别认真地说：“我以前觉得，那不是喜欢，就是青春期所有人都会有的好感而已，所以后来他说不喜欢我了，我也觉得没什么，就当作是一场朋友之间的误会，过去就好了。”
李西西觉得她答非所问，重申道：“我说的是，你喜不喜欢他？”
许思麦觉得自己脸发烫，一双黑亮的眼睛于微光中依稀可见。
应该，是喜欢的吧。
许思麦伸出手，用大拇指和食指在空气中比划着，声音很轻：“我想，有一点点吧。”
李西西看不清她的手势，反问道：“一点点？只有一点点？”
许思麦害羞了，大着声音虚张声势：“真的就一点点！”
她真是鼓起了所有的勇气，才敢承认她的一点点喜欢。
李西西上手掐她腰，边挠边说：“你藏得可真够深的啊！”
两个人乱得把被子都蹬床下去了，许思麦实在是耐不住痒，眼泪都要笑出来了，最后终于按住李西西的两只爪子，威胁她道：“这事儿你谁也不能说，保密！”
李西西郑重地点点头，也学她说：“你也保密！”
您那还需要保密吗？
许思麦用手抓顺自己的一头乱发，囫囵点头，把地上的被子捞上来抖抖：“你赶紧睡吧，我明天早上七点就得起床去补课，你也得早点回家。”
李西西重新躺好，像是做了什么重大决定，沉沉吐出一口气，说：“我要改过自新！好好学习！”
许思麦大笑：“笨蛋！你可不要睡一觉起来就忘了！”
李西西对许思麦的怀疑态度很不满：“哎呀我不会的，说到做到！”
许思麦：“行，说到做到！”
“嗯！晚安！”
许思麦没再回应，闭上眼睛，大脑却很清醒。
——我觉得，林闯还是喜欢你的。
——你喜不喜欢他？
……
脑中的画面一闪，又回到记忆深处的那个早晨。
男生拽住她的袖角，澄澈的一双眼很认真地看着她，声音很轻很轻：许思麦，我不喜欢你了。
那时候的她，反而是松了一口气。
从头到尾，她都认为这种喜欢只是坐久了同桌产生的错觉而已。不是她，也可能是别人。
反正是可替代的，不牢靠的，随时都可能消失的。
但时隔两年，李西西说，我觉得林闯，还是喜欢你的。
当初他亲口说的，她当玩笑，现在听别人说，她却无比希望这是真的。
她偷偷地希望，他也有一点点喜欢自己。
只要有那么一点点的喜欢，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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