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概是第一次这般清晰地感觉到自身的罪孽，他或许可以大义凛然地说，自己领兵作战，便是为了让天下一统，因为只有这样才能真正让百姓安居乐业，让诸侯国之间的征伐变得更少。
如果这样的分裂割据一直存在，那便一直会有战争发生，也会有无数人在战争中死亡。
但他唯一不能说的是，那些在战争中死亡的人就是该死之人，那些为此失去家庭的人，便是罪有应得。
他们都只是无辜之人，他陈凡无论有多么正当的理由，也改不了自己手上沾满鲜血的事实。
陈凡沉默地吃完一顿饭，饭后，小小看着丰收的渔获，又看向陈凡，欲言又止。
“怎么了？有什么话想说？”
“我能给阿爷送几条鱼去吗？”小小试探着问道，说到底，这鱼都是陈凡捕捞的，她并没有处置权。
“当然可以，这些鱼都是你的，怎么处置都随你。”陈凡笑道。
小小立刻欣喜地挑选了两条最大的鲤鱼，陈凡与她一起将鱼送往村里阿爷家里。
阿爷本名李大业，而这村中也多是李姓，而苏小小这个苏姓算是外姓，不过她娘亲也是李姓人。所以她也算是半个李氏族人，这也是她能够在李村得到照顾的原因。
不过，能得到一些关照已经是难得了，这年头，女娃是没人愿意收养的赔钱货，她要是儿子，恐怕早就有人收养了，养子与亲子都没什么区别，但养女不同，自己活着都够艰难了，谁愿意花费粮食养一个女娃。
李大业心善，见小小那么丁点儿便没了爹娘，根本没法独自生活，倒是有心收养，但家中人哪里会同意，也就不了了之，但他也时常挤出自己的口粮接济小小。
陈凡没资格说村里人的不对，这村里百姓日子都不算宽裕，这里的土地比想象中要贫瘠得多，粮食收成不高，税收还重，再加上四周又没有什么物产，他们距离黄河倒是不远，但村里人也没什么人会捕鱼。
苏小小之父，倒是个会捕鱼的外乡人，如今却也离开未归，他们当初将家定在那里，远离村寨，也是担心渔获的腥臭影响到村里其他住户。
陈凡与小小进入村里时，村里人看着这个衣冠华贵的外乡人，目光都很警惕，对于他们这些朴实的黔首百姓而言，平淡安静无人打扰的生活才是最好的。
他们从来不会指望结交什么贵人，甚至觉得这些贵人一辈子不出现最好，因为他们见过的最大的官儿，便是收税和征兵的，哪些人中，时常有穿丝衣帛，佩玉戴冠的大人物，但哪些人带给他们的除了日益加重的赋税，又或者生离死别，便没其他什么了！
陈凡也不惊讶，换做是他，易地而处，恐怕也是这种心态，能够吃饱喝足就是最大的奢望，至于什么大人物，贵人，往往意味着麻烦。
他们来到李大业家中，老人正在用饭，简单的粟米粥，很稀薄，能看见碗底。
他见到陈凡与小小过来很是惊讶。
“小小来了？可是家中无粮了？”说着他便要进屋取粮。
小小连忙拦住，“不用，我是来送鱼的，哥哥好厉害，捕了很多鱼，吃不完呢！”
李大业诧异地看向陈凡，“后生醒了？”
陈凡拱手一拜，“昨日多谢老丈了！”
“见外了，你要谢便谢这丫头，若非她将你从水里拉出来，也没我什么事。”李大业倒是没居功。
然后他又对小小道：“这鱼你拿回去吧，或是留着自己吃，或是去换了粮食，不要饿肚子了，阿爷我也饿过肚子，很难受的，睡不着觉。”
小小眼眶微红，摇摇头，“这就是给阿爷的，而且小小真没骗人，家里还有好多呢！”
李大业看向陈凡，陈凡点点头，“确实捕了许多，那大河中鱼虾丰盛。”
“没想你这后生还有这本事！”李大业这才接过两条大鱼。
然后李大业又让两人进屋坐坐，喝口水，闲不住的小小见一旁簸箕中择了一半的麦种，便自发去帮忙择取。
而李大业则是看向陈凡，“郎君从何处来？”
陈凡心知，这是担心他的来历，会不会给村里带来祸患。
“小子是大秦人！”
陈凡没有遮掩，选择如实相告。
李大业面色一滞，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赵与秦，乃仇敌也！他们虽然只是平头百姓，但这一点儿还是知晓的，毕竟那些征发兵役的吏员都是这么说的，而且他还知道，小小的父亲便是被征去参加与大秦的征战了，至今未回。
“你……为何到此？”
“长者安心，只是因缘际会，并无其他目的。”陈凡言语诚恳。
李大业挠了挠头，“郎君……何时离开？”
“过几日便走！”陈凡想了想，“我想将小小带走！”
“这……”李大业看向一旁的小小。他一时间不知该同意还是反对了。小小在这里过得并不好，或许跟着陈凡能够过上好日子，但谁也不知道眼前人品性到底如何。
“小小是个可怜孩子！但只要老朽在一天，必能让她不至于饿死冻毙。”最后他还是选择委婉拒绝，他着实不放心，小小身世可怜，若是所托非人，他会内疚一辈子。
陈凡笑了笑，抬手一点，李大业便感受到一股暖流从体内涌现，而后困扰他多年的腿病，顿时舒缓了不少，甚至他感觉自己的气力都增长了不少，整个人仿佛为之一轻。
“这……这……神仙！”李大业语气有些颤抖。
“神仙称不上，但我确实是修行者，我检查过这丫头的资质，很不错，我欲收她为弟子！”陈凡将自己经过深思熟虑的想法告知李大业。
小小与他有缘，而且结下了因果，这因果不可不偿，且小小的品性也很得他喜欢，再加上有资质，所以这才起了心思。
若是没有炼气士资质，他或许会留下金银，或者给一些其他答谢，然后直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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