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楼相对的两间办公室各自被启动，玻璃渐渐不再透明，墙壁也都被打上了光影，面前的屏幕投射出无数静置的人偶的影子。人偶聚集在一楼的天井院，监控实时拍摄，唯一的一张办公桌上有一台电脑。打开之后，直接进入了一个论坛，论坛的题目是，怎样评价衡源中学的谭鸷瑶。键盘上放了一张纸，写着规则：在论坛评论区输入自己的观点即可。
沈天坐在电脑前，剩下的人围着他站着。另一边，王君皓坐在电脑前。沉默了一晌，谁都没有开口，也没有人输入观点。仿佛都在等待一个信号——谁会成为第一个评价她的人——双方又都在一瞬间顿悟了要抢占先机似的，同时飞速地在键盘上打下了一段文字——几乎是同时按下了发送键——王君皓第一个发送，沈天的文案更长，大概是打字速度略快些。
王君皓写道：私生活混乱。全校人尽皆知，也敬而远之。
一经发出，立马有无数跟帖。无数人发表了对谭鸷瑶私生活的联想和讨论。却没有人质疑帖主言论的真实性。
沈天写道：怎么证明她私生活混乱呢。
还没等黑方回复，就有很多水军加入表示支持黑方：无风不起浪。但也有少数声音表示黑方拿出更多的证据。
黑方顺势提供了证据。比如偷拍的视频，同学们对她的评价。黑方清楚视频里的人不是谭鸷瑶，但商议过后仍然觉得是抹黑谭鸷瑶形象的最有力的证据。他们的策略也是按照原本谭鸷瑶事件当时的舆论变化来给出对应的言论。
楼宇下，人偶们还在踩着彼此往上爬，转眼已经积累到十一层。现在似乎进入了黑白方攀行的竞速环节。谁会成为哪一方个到达谭鸷瑶，触碰到女尸的人偶呢——人偶的头顶有一个明显的指示灯，根据他们的认同方，显现出白色或者黑色。人堆旁，爬不上去只能留在地面的人偶还在互相殴打推搡。
邵子涵整理出了最完整的偷拍事件分析素材，统一发出去，汇总出来的信息很长，几乎没有人愿意认真读完。但渐渐，情况有了好转，白色的灯好像亮起要更多了。
如果是假的，为什么要把偷拍视频的老师辞退？
王君皓不紧不慢的输入了一行字。
白方的网民瞬间又陷入了混乱，质疑自己的立场——如果没有人犯错，为什么要辞退老师呢？怎么没有辞退谭鸷瑶呢？给校方造成了这么负面的影响——她毕竟是受害人啊——哦，也是。
“不对，不对……”靓苏晟低声说。“我们那么努力地写了那么多字。黑方轻而易举就又让我们处于了劣势。”
只是简单的一个评价，或者一句质疑——“我们就要耗费很多精力去找到澄清的证据，哪怕如此，却也做不到澄清。”文洁说。“白方输定了……这不公平，为什么我们一开始就分到了必败的一方。如果我们是黑方就……”这时候房间里突然彻底黑了下来。墙壁上的弹幕影像全都消失了，拼凑出一张巨大的人脸。邵子涵和沈天吓了一跳，同时喊了出来。
影像里的女孩笑了。“什么啊，我还以为，你们是为了我的清白，才这么努力呢。”
“你是……谭鸷瑶？”靓苏晟用颤抖的声音说，望着女孩血色苍白的脸。
“反正只要猜对了结果，站对了边，你就无所谓了。是吧？”她的脸越凑越近，影像里，只看到两只硕大的瞳仁。“我的死活……你也不在乎，对吧。”
”她……听得到我们说话吗……”韶营低声嘀咕了一句。
“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邵子涵半蹲着，坐在办公桌后，攀着桌子的一角。
“我们无法确定案件是真的，但是既然你出现了。我们为整个事情感到惋惜。我们不仅仅是在完成白方的自证，也是希望……希望把清白还给你。”靓苏晟说。文洁暗自在心里吐槽这个圣母男关键时刻还挺给力。
“清白……什么清白。”女孩的声音渐渐变得严厉。“如果视频里的人就是我的话，我17岁，被人偷拍了。发布到网上，全校的人都看到了。都为我感到不耻，为我感到丢人。我，就不清白了吗。”
十五层，监控室。韩孝然和卢子谦中间多了一盘瓜子。卢子谦又拿出来一瓶饮料，停在韩孝然面前，发现韩孝然一直没有做出接过去的动作。她紧盯着屏幕。
“她很年轻。但她怀孕了。年纪轻轻的女孩怎么能怀孕呢。那样就不纯洁了，就太放荡了。”女孩说。“她敢去堕胎吗，还是说，她敢去把孩子生下来？她想怀孕吗。她怀了孕，你觉得是她的错吗。有人教她该怎么做吗，因为那场意外，一个女孩的一生都毁了。还要有那么多人，骂她脏，骂她不检点，骂她为什么要把腿张开——就算——被偷拍的人是我。我也可以大大方方地出门。而偷拍我的人却该死。在我大大方方出门的时候对我评头论足的人，也该死。”
“是你们让她怀孕的。然后你们告诉她。是她的错。”
“……”
“可是她什么都不知道啊。”
是你对这个的世界要求太高了。王君皓冷笑。地球可不是围着你转的，你和蚂蚁实则也没有太大的分别。你凭什么觉得别人应该帮你，别人应该真心为你考虑，别人没有权力诋毁和攻击你。你对这个世界有什么不满的，你就去推翻，去争取。你觉得不公平，你就让那些同样受苦受难的人认同你加入你。世界有他的规律，成王败寇，胜利者书写历史。掌握规律者夺得先机。无论如何，你都没有办法回到本来的生活了，在他们眼里，不管你原本有多干净，你都已经沾染了肮脏的、洗不掉的污秽。
那应该怎么办呢……
王君皓想了想。
这就是弱者的……无能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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