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和尚本就是故意吓唬他,免得他生出骄傲之心,此时见徒儿这副模样,顿时心软,笑道:“好好好,为师传你佛法,传你最精深的佛法,日后普度众生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小沙弥闻言咧嘴一笑,道:“师父,我一定会普度众生,像那佛经中记载的一样,什么割肉饲鹰,什么地狱不空,誓不成佛,还有一句叫,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你懂的倒是不少。”
老和尚瞥了小沙弥一眼,又神色一肃,道:“不过你切记,倘若事有可为,尽管为之,倘若事不可为,尽力便好。”
“至于什么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值得歌颂赞扬,但不必效仿。”
“我们的小慧净,只有一条命,可不能出事。”
小沙弥笑着道:“师父,我记住了,凡事尽力便好,至于能不能成,要看天意。”
“不错。”
老和尚满意地点了点头,道:“世间诸事,七分靠自己,三分天注定。”
小沙弥歪着头,看着老和尚,问道:“那师父……倘若有一日,你见苍生悲苦,于心不忍,会不会舍己为人呢?”
“当然会。”
老和尚毫不犹豫地道。
小沙弥皱起眉头,疑惑地问道:“可你方才不是说,这种精神只能歌颂,不能效仿吗?”
老和尚想了想,道:“我是师父,我能效仿,你是徒儿,你不能。”
“那我何时成了师父,是不是就能效仿了?”
小沙弥好似有问不完的问题。
老和尚被问急眼了,看着他怒道:“问问问,就知道问,你这脑袋瓜不大,怎么有这么多问题?”
“问的为师头都大了。”
小沙弥闻言幸灾乐祸笑了起来,“那是因为师父没有学问,才会被我的问题难到。”
“就如同方才那句,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你劝我不要效仿,自己却没问题,难道不是区别对待?”
“佛说众生平等,你怎么连佛祖的话都不听?”
老和尚一时语塞,被他问住了。
他看着一脸求知表情的小沙弥,犹豫了一下,最终轻叹一声,道:“慧净啊,你要知道,有些问题的答案,并不在经文上。”
“不在经文上,那在哪里呢?”
小沙弥歪着头,露出不解的模样。
“在你的脚下。”
老和尚一字一顿说着。
小沙弥还有些困惑,抬起脚来,默默盯了一会,道:“师父你骗人,我的脚下除了尘土什么都没有,哪里有你说的答案?”
老和尚闻言哈哈大笑,道:“痴儿啊痴儿,我所说的脚下,并非你的脚底板,而是路!”
“有些问题的答案,为师也无法回复你,只有你走出去,用双脚丈量大地,寻觅内心的平静,见过人间百态,才能寻到。”
小沙弥一时呆在那,感觉师父说的有些深奥。
老和尚低头看着小沙弥,眼底划过一丝宠溺,道:“哪怕你问我一千次,一万次,能不能为救苍生而下地狱,为师始终只有一个答案,歌颂,但不效仿。”
“因为我是你的师父,你是我的徒儿。”
“师父舍不得失去徒儿。”
顿了顿,他深吸口气,道:“但倘若未来,为师不在了,就管不了喽,你独善其身也好,下地狱也罢,看你自己的选择。”
“路在脚下,答案也在脚下,值与不值,在你心中。”
小沙弥懵懵懂懂。
现在的他年纪太小了,根本听不懂这些玄妙的至理,只记住了一点皮毛。
就是每当自己困惑时,迷茫时,可以多去行走,用双脚丈量大地,也许会找到心中的答案。
“你行走在外,无需穿鞋子,这样可以感受大地的律动。”
老和尚又叮嘱道。
小沙弥不解地问道:“可是这样不会硌脚吗?”
“等你走的多了,脚上就会结下厚厚的茧子,便不会硌得慌了。”
老和尚回道。
小沙弥点了点头,将这一切都记在了心里。
而一旁的慧净禅师,默默看着这一幕,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
大概从什么时候起,他喜欢用双脚丈量大地,那段记忆早已经模糊了。
也许就是这一刻吧。
“哗啦啦!”
慧净禅师站起身来,身上宏大的气息,尽数收敛于体内。
小沙弥与老和尚,同时感觉到了什么,停止对话,望了过去。
慧净禅师对着老和尚,深深一礼,道:“师父,多谢理解我心中困惑,答案不但在脚下,还在你的口中。”
老和尚听不到禅师的话,但隐隐感觉到了禅师的动作,好像在对自己行礼。
他并未躲开,坦然受之,道:“将来的你,早已成长为我无法想象的存在,我不知方才的回答,能否解你心中困惑,但有一句话要告诫你。”
说到这,他语气停顿了一下,这才道:“师父若在,无需你去下地狱,你莫要做傻事。”
慧净禅师的身躯轻轻一颤,一种说不清的情绪在心头滋生,他眼眶微微泛红,那张比老和尚更沧桑的脸,更显苍老。
“可,师父若不在了呢?”
一声悠长叹息在静室中传出。
似是巧合,也可能是心有灵犀,老和尚紧跟着道:“师父若不在了,你也要三思而后行,我佛虽慈悲,普度众生,但谁的命不是只有一条?”
“死了一切皆休。”
慧净禅师轻轻摇头,师父这时候说的很好,但他自己却做不到。
他默默掐算时间,在数年后,那场浩劫应该要降临了,师父为了苍生万民,最终还是身负重伤,在寺庙中圆寂。
自那以后,自己就没了师父。
“你要走了吗?”
小沙弥忽的感应到什么,轻声问道。
慧净禅师摇头一笑,“我有很重要的事,不得不离去。”
他又起身朝静室外而去,试图让小沙弥明白。
小沙弥呆了呆,神情忽的有些落寞,道:“你真的要走了,可惜我们都没能说上一句话。”
慧净禅师微微一笑,嘴唇嗡动,吐出了一个字,那个金色字体化为了一串念珠,横空而去,戴在了小沙弥的手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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