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开奇选了个茶室稍微坐了一会,酒足饭饱的小关和葛冬梅就到了。
“老葛付的账,我有些不好意思。这里我来付吧。”小关坐下说道。
“哎,关署长能跟我促膝长谈,就是对我葛某人最大的面子了。怎么还能让您花钱?那就是我不识抬举啦。”
他没有坐,在那站着,伸手从怀里掏出来一个锦盒双手捧给郑开奇,“听说尊夫人喜欢这个,不知道处长能不能看得上。”
郑开奇笑了笑,“怎么这么见外。”随手拿过,打开。
一对黄金耳坠。
沉甸甸的足金不足挂齿,而是这对耳坠匠心雕造,各有蜿蜒飞舞的凤凰。甚是玲珑好看,凤身上还有细小的宝石点缀。
如若走路风起,远处观瞧,就像两只凤凰在耳边蜿蜒飞舞,活灵活现。
郑开奇也算是吃过见过,脱口道:“好东西。”
葛冬梅搓着手说道:“家乡那边的手艺人,没什么别的本事,就这个还行。”
郑开奇笑呵呵收下,“坐。”
葛冬梅这才缓缓落座,也是选了四方桌的侧角坐下,身子前倾,坐了三分之一。
“喝茶。”郑开奇泡好了茶,给他倒上。
葛冬梅虚抬身子接过。
聊天一会,郑开奇进入正题,直接问了老孟的情况。
“这老伙计是因为我被抓的,不知道他近况如何?”
葛冬梅说道:“也就那样吧。身子病痒痒的,我接手到现在,日本人也没提审过,之前可能还有,后来见身子骨经不起折腾,也就算了。”
郑开奇问道:“如果按你所说,日本人马上就要进行那种事,这老孟是不是就要——”
“应该,差不多。”葛冬梅一时间不清楚郑开奇的诉求是什么。
“今天晚上?”
“差不多吧。”葛冬梅斟酌着语言,“下午会接到命令,晚上可能就会带走了。”
郑开奇直了直身子,说道:“那你看看方便不方便,我去送送他。”
葛冬梅稍做停顿,点头道:“没什么大问题。需要我做点什么?准备饭菜?还是?”
“不用,我会带。”
郑开奇起身告辞,“你们继续吧,我还有事情。五点后我会过去,有变动给我打电话。”
他决定直取中宫,根据情况来定。
五点,他带着一个厨子驱车到了看守所,自己独自被葛冬梅请进去。
厨子则往下搬东西,一件件。
煤炉架子,铁锅。劈柴。各种食材。
郑开奇问葛冬梅,“里面有做饭的地方么?”
葛冬梅诧异问道:“您这是?”
“高低管了我半年多,临走了送送他。”郑开奇话锋一转,“临走了套套感情,万一他改口了呢?”
葛冬梅赞叹一声,“处长考虑周全。”
“带的东西不少,晚上值班的都别出去吃饭了,一起简单吃点。”
葛冬梅大喜,“这怎么好意思啊。”
看着那些鱼啊肉的,警员们都露出惊喜之色。
“客气什么。带路吧。让他们收拾就行。”
“好好好,这边请。”
郑开奇在葛冬梅陪同下,边往里走,边再次扫了眼这熟悉的看守所。
从孙军还没当看守所所长前,76号总部刚开始成立,看守所的位置就是在这里。
这是整个76号,从审讯室拖出来的软硬骨头都会被拉到这里。
最中间是一栋两层的办公小楼,除了大门这一边外,其余三道墙,都是平房的大牢。
这里跟监狱不一样了,全都是政治犯。
军统中统不是没有硬骨头,地下党也有。
这里固然有致残的硬骨头,还有些吐出来仅有的价值后没了作用的软骨头也在这里。
这些人一般分在东西墙的两侧,而在办公楼北方,完全背阴的那些平房里,就是重罪的人。
老孟就在那其中,这里大多是单人牢房,但牢房都是以前的马廊改的,又小又臭。
在办公楼与这牢房中间,有一条阴暗的走廊。
整片北边牢房就一个出入口,是一扇铁门。
铁门外侧有两个日本宪兵看守,里面有一个宪兵看守。
这还不包括周围的高处了望哨和两个巡逻小队。
了望哨和巡逻小队都是看守所的人。
只有这牢房门口,是宪兵队派人在盯着。
“喂,证件。”
宪兵拦住了郑开奇。
郑开奇有些意外,自己来过这里不少次,这轮值的宪兵竟然不认识自己。
他拿出证件递过去,很快,宪兵敬礼,送回来证件。
郑开奇回礼,接过,看了眼二人,确定之前确实没见过。
他不动声色进了牢房,看见了老孟。
本来络腮胡的大汉,此时皮包骨头。只有那双眼睛,还有神。
等看见了郑开奇,眼睛猛然迸射出光芒,“稀客。咳咳咳咳咳。”
郑开奇站在他面前,脸上无悲无喜,“掌柜的,许久不见了。”
老孟费力从草堆上爬了起来,“郑长官,官运亨通,可喜可贺。
大忙人来这里了?
进来坐坐?”
郑开奇看了眼他的牢房,“不如,你出来坐坐?”
老孟虚弱笑了笑,干白的嘴唇满是血绺子,“合适么?”
郑开奇没说话,一旁的葛冬梅呵呵一笑,“合适。郑处长还带来了厨子,跟孟先生你,再续前缘,聊一聊呢。”
老孟舔舔嘴唇,“有酒?”
郑开奇斜眼看过去,“怎么?不怕喝死了?”
“不怕。孟某人现在,生不如死呢。”
“那就喝。”
很快,在警员值班室,两人面对面坐着。
郑开奇拿起一瓶酒,说道:“当时你说想尝尝洋酒的味道,我整天说给您弄一瓶。
你老说我吹牛,现在怎么样?
是不是美梦成真?”
他手里拿的就是一瓶洋酒。
老孟瑟缩着身子,浑身的病让他一直很冷。
“那就别废话了,给我倒上一杯?”老雷搭了个哈欠。
郑开奇转而说道:“光喝酒?不吃点?”
老孟问:“吃点什么?”
“板面?”
老孟问道:“板面?”
郑开奇点头,“不错,板面就酒。”
老孟高兴起来,“有蒜么?”
“有。”
“下酒菜?”
郑开奇笑了,“都来看望掌柜的,这些,应有尽有。”
老孟反而收敛了些,“看来你找我是有事啊。”
郑开奇摇摇头,“没有,只是来送送你。”
“那就吃点?”
“伺候掌柜的。”
葛冬梅在旁边站陪了一会。
郑开奇说道:“你去忙你的。”
葛冬梅应声,慢慢退了出去。
现在他们在值班室吃东西,外面的牢房关着。
要想出去就得敲门等大门从外面打开,安防上没有任何问题。
自己索性大方点,让郑处长好好聊。
房间里就剩下两人。
老孟身子很差,在一根一根的吃面条。
“能聊?”老孟笑了。
郑开奇也笑,微微摇头。
“这样啊。”
老孟开始慢慢吃面,外面的厨子往里送一些虾仁炒青菜。
“就这?招待我?”老孟笑。
“将就吧,就你这肠胃。囚牢里什么也吃不着,稍微胡吃海塞,就废了。”
老孟乐了,“你能来来看我,估计就差不多了。什么还废不废的。”
“也是。”郑开奇叫了又进来送饭的厨子,“做拿手的。”
“好的,长官。”厨子躬身出去。
老孟笑了笑,“好大的官威啊,郑处长。”
“一般般吧。”郑开奇调整了心情,脸上多了些笑容,“一切都是拜你所赐啊。”
“是啊——”老孟长叹了一声,思绪回到一年前的夏天,那是一个有些懒散的午后。
“你怎么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老孟感慨着,“真的是看走眼了。”
郑开奇笑了,“是不是后悔当时让我干那些杂活?
后悔让我伺候那些食客?”
老孟表情淡淡,“现在是处长了,也别忘记你的出身,店小二。”
“店小二?”
郑开奇笑了,“我现在可是个组织庞大的领袖。”
老孟眨眨眼,“多大?几百?”
“大几千!”
“大几千?”老孟真心有些惊讶。
他知道郑开奇说的不是76号,而是地下党组织。
郑开奇得意洋洋,“你是不知道现在特工总部(地下党)的发展。自从我进来后,各方势力的能力那是各种加入,各种层出不穷。”
老孟很欣慰。
说实话去年,还是个低潮期,一共没几个交通站,他虽然不清楚具体有多少位同志,但绝对不会多于三位数。
这一年多的时间,蓬勃发展啊。
“不是吹牛吧?”老孟嘿嘿一笑。
“就是在吹牛。”郑开奇淡淡说道,“要不要加入我们?”
“来不及了。”老孟说着,看了眼周围,“我觉得我就要在这里待着了。我就不参与了。
当特务,当汉奸,还是要付出代价的。”
“掌柜的——”郑开奇站起身,看了老孟一眼,“你接着吃,不碍事。我自己说。”
“你没必要为了信仰失去生命。”
“ 如果没有信仰,我早就死了。”老孟嘿嘿一笑,“所以信仰让我多活了一段时间。郑处长,日本人都是狼心贼子,你别看如今跳的欢,小心来年拉清单。”
郑开奇淡淡说道:“是么?那就拉吧,当特务是我自己的选择,怨不得别人。
有命我就多干一段时间,命少了我就及时行乐。
倒是你掌柜的,深陷囹圄,身体有恙。救也救不好,死也死不掉的。
日本人没什么耐心啦。”
“说的就像我需要他们的耐心一样。”老孟精神抖擞,伸手要了根烟,“我曾听玉菩萨说过,你成亲了。郑处长真是小气,也不来发发喜糖。
许是对立了,以前的情分就没了。”
看来,他也发现了玉菩萨的异常,还通过闲话提醒他注意。
郑开奇淡淡说道:“跟你这赤匪小头目有什么可说的。余主任待人亲切,他是主任,我之前是名誉教官,他体恤下属。跟你提一嘴也是给你面子。
你也不用多说些废话,我们现在关系可好得很。”
老孟嗤笑一声,“不过是蛇鼠一窝。看着圆满融洽,不过是互相妥协互相利用。你也不要得意洋洋样。”
“不用你挑拨离间,都这幅光景了还在那试图瓦解我们?
老孟啊,你被主义蒙蔽了双眼。”
“是主义让我蒙蔽了双眼也好,还是让我坚持到了现在,都跟你这店小二没有关系。
今天你来,也不用劝我,我也不会说你,大家和和美美的挺好。
我是共产党人,知道国弱山河破,贼寇入侵的道理。
也懂得树倒猢狲散,破鼓万人捶的道理。
你们想钻营,想上位。
想在这乱世谋得地位和财富。
汉奸,是不可避免的。自古至今向来如此。
可是,我的郑处长啊你想一想,历来汉奸何来好下场,遗臭万年者不多也绝不算少。
这76号魔窟里大小多少魔头,有几个好心人?好心人做不得汉奸,个个薄情寡义,九曲回肠,笑里藏刀,口蜜腹剑。
你在我那小小的酒馆里,做事惫懒,万事不上心,得罪了人还有老子顶着。
现在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魔窟,你可是要时刻提醒着枕边人。”
“那你不用想了,我的枕边人很好。”
老孟说道:“你身边的每个人,都像豺狗一样在暗中盯着你,一旦你露出破绽,就会撕咬你,践踏你,利用你,抛弃你。”
郑开奇呵呵笑了,“不劳你操心。要小心也是他们小心,要说恶,我才是那个最恶的。”
老孟叹了口气道:“郑处长好大的口气啊。”
“那是,掌柜的教得好啊。”郑开奇笑了笑。
当时老孟是几个交通站中最会带下属的干部。
老孟嘿嘿笑了。
“都说祸害遗千年,我早就说,你这个小王八蛋,早晚是个气人不偿命的玩意。
谁死了你都能活着。”
“那必须的。能干死我的人,还没出生呢。”郑开奇哈哈大笑。
老孟嘿嘿笑了,“保不齐等以后,你儿子就是你的混世魔王。”
郑开奇没来由打来个寒噤,“掌柜的,这个算诅咒了啊。”
老孟哈哈大笑,笑着笑着,开始咳嗽。
“那就祝郑处长做大做强?”
“这个可以有,过个几年,我发展个几万拥趸,这上海,就是我的天下了。”
老孟展望着未来,“不得不说,那感情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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