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范先生”的计划，现在的情形不应该是眼下这个样子......
无论是周如海，还是范先生，其实都是心知肚明的。
别说真的举旗造反了，就算是光明正大的举起“清君侧”的大旗，恐怕这边旗号刚打出来，那边就被守备部队的官兵们亲手灭掉了！
华朝的“人民会”和政委制度，以及支部建在连上的做法，那可真不是说说的。
得益于扫盲班和人民会会员的不断壮大，现在华朝无论是守备部队还是野战部队，战士们不再是浑浑噩噩的为了几分饷银来当兵的时代了。
大家都有着崇高的使命感和责任感，都是为了保卫华朝当兵的。
所以在“范先生”的计划里，只能通过钻空子的方法，忽悠住几个守备分区的司令员，领着人马借着大部队全部集结在汉口的契机，用假命令占据湖北行省的诸多州府。
然后再在天亮之后，用“通电全国”发布清君侧檄文的方式，尽量把动静闹大。
自从华朝建立以后，在陈昊的鼓励和支持下，各种报社如同雨后春笋一般冒了出来。
这中间，除了官方成立的报社之外，还有很多私人的报社。
之所以能够支撑这么多报社活下去，除了老百姓识字率越来越高，买报纸看报纸的人越来越多之外......
最重要的，是电报局的成立。
政务院下辖的机构中，新成立的邮电部除了接管了之前的驿站、邸报和邮寄业务之外，也负责电报局的管理。
在华朝范围内，所有县城甚至包括一些大型的乡镇，都设立了电报局。
由官方出资出设备，经营电报业务。
这种电报业务，几乎算得上公益性质了，比起后世民国时期发电报，一个字能买四五斤米的价格，华朝的电报十个字才值一斤米。
如此一来，天南海北消息自然就畅通了起来。
无论是官方的报社还是私人的报社，基本上都能及时的传递各地的消息。
华朝的许多政令和重要新闻，也都会通过“通电全国”发送到各个电报局，然后传递到全国各地。
不得不说，这个“范先生”还是很与时俱进的。
在他的计划中，通过设立在华朝各地的电报局，将武汉十个府城“清君侧”的通电散布到全国，引起天下震动。
反倒是身处漩涡中心的十个州府，因为所谓的“盗匪流窜”实行临时军管，消息会被封锁的严严实实。
这么做，一来么，参与行动的守备队官兵们完全是被利用的，全都被蒙在了鼓里，成了他们这些“野心家”的帮凶，尽可能拖延时间......
二来么......
用“范先生”的话说：
“姓陈的只用了几年时间夺下这么多的地盘，怎么可能没有心怀不满之人？”
“虽然湖北十府举起叛旗，并不能成事儿......”
“但是此举将如同燎原之火，引起四方有志之士共举叛旗......”
“就算这次败了......”
“也会让姓陈的大开杀戒，到时候再借着军改的契机，他麾下的兵马必定会与他离心离德......”
“而若是他对此事轻轻放下，有了这等前车之鉴，以后再有人起事便少了诸多顾虑......”
“此乃阳谋也......”
回想起范先生说话时的情景，周如海更加百思不得解，怎么也想不通。
算起来，这个时候十个州府的通电已经发送到华朝各地了，京城肯定也收到了消息。
梅冒兵刚刚收到的那封“绝密”电文，怎么可能说的不是“清君侧”的事儿呢？
周如海脑子里乱七八糟想了很多，自然就没有注意到主席台上军改小组成员的发言已经结束了。
直到身边的众人纷纷起身离开，周如海才如梦初醒一般，发现今早的会议已经结束。
眼看着军改小组成员和梅冒兵，已经起身准备跟着大家一起离开会场了，周如海心中天人交战，拿不定主意到底该如何是好了......
在他们的计划中，接下来就该是他出场了。
按照范先生的计划，当梅冒兵今早收到湖北行省大乱的消息后，必定会在会场上调兵遣将进行安排。
而周如海则是借着守备区副司令的身份，提前调换了守卫备用指挥部的卫兵。
这些新调换过来的卫兵，多半是周如海这些年私下里拉拢的鸡鸣狗盗之徒，少部分是范先生临时塞进来的人选。
等到梅冒兵这边乱作一团之时，周如海会给院子里的卫兵发信号，他们会冲进来控制住梅冒兵等人。
参加军改小组每日晨会的，除了军改小组成员之外，就是湖北行省守备区的中层以上军官、已经集结到汉口的各个守备分区正副司令员和政委、湖北行省的地方主官。
要是被周如海的人控制住了，那几乎就相当于把湖北行省的军政首脑一网打尽了......
当然，周如海并不会在这时候露头挑明身份。
他会继续苟住，等到那些假冒的卫兵把参会的军政首脑杀伤一空的时候，他再进行反击。
这个备用指挥部尽管位于守备区的角落，但是并不意味着防守就很松懈。
周如海和范先生也从没指望着，能靠着院子里临时拼凑起来的这几十个乌合之众，能控制住湖北行省和中南军区的一众军政首脑，还能抵挡住几分钟之内，蜂拥而至的外围守卫......
这些乌合之众，根本就是用来消耗的。
他们最大的作用，就是尽可能造成杀伤，给周如海立功的机会，同时杀掉其他大佬之后，形成权利真空。
这时候，周如海可以顺理成章主持湖北行省军政大局。
这才是这个行动的后手，也是这些乌合之众存在的最大意义。
可是眼下看着参加晨会的人流即将走出会议室，心乱如麻的周如海根本下不定决心，到底要不要给院外的人发信号......
毕竟刚刚梅冒兵的反应过于反常了，这让周如海一时之间吃不准，到底是梅冒兵没有收到消息，还是外面的情形有变.....
眼看着最后的机会稍纵即逝，周如海一咬牙下定了决心。
反正外面的这些乌合之众，本来就是打算被牺牲掉的。
就算是这些人有的被抓了，他们也并不清楚整个计划，更不可能把自己供出来......
周如海并没有顺着人流朝外走，反倒是绕过会议桌朝着指挥部的一侧墙边走了过去，同时掏出火柴和卷烟，站到了窗边。
看起来，就像是想要避开拥挤的人流，先抽根烟再走。
这个举动并不突兀，至少还有几个人都是和他一样的动作，已经站在窗边开始吞云吐雾了。
甚至有人还抬手冲着周如海招了招手，示意他过去一起......
周如海笑着摆摆手，站在窗边自顾自的点着了香烟，随后右手夹着烟卷，像是无意识的在窗口画了个十字.....
尽管此刻天色已亮，备用指挥部的玻璃窗上也贴上了深色的宣纸。
不过如此一来，尽管外面人看不见里面的情形，但是因为烟头火光的原因，反倒是能把周如海画十字的动作看的一清二楚。
周如海连着画了两边，随后若无其事的把烟塞进了嘴里，右手却是伸到了裤兜里......
那里藏着一把上了膛的格洛克17手枪，只要掏出了瞬间就能打响......
他的心噗通噗通跳的像是要从嘴里窜出来，紧张的甚至微微有些颤抖，就等着外面的乌合之众冲进来大杀四方......
可是让周如海有些恐慌的情形发生了，自从他发出信号之后，外面什么动静也没有。
参加晨会的军政首脑，陆陆续续已经有不少人离开了指挥部。
尽管梅冒兵和军改小组的成员还在指挥部内，可是这样一来即便行动成功效果也会大打折扣......
关键是，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动手！
周如海只觉得喉咙发紧，已经快要喘不上气来了......
难道是负责观察信号的人，没有注意到自己这边的发出的信号？
周如海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眼看着周围的人没有注意到自己，周如海迅速用左手拿下烟卷，在窗口再次画了个十字标记......
可还是什么也没有发生......
就算是再愚钝，周如海也知道出事了。
尽管不知道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信号发出去却没人冲进来，这就是最大的问题。
周如海的脸唰的一下就白了。
他强装镇定两口抽完了卷烟，右手就这么插在裤兜里握着枪也不抽出来，迈步朝着门口人流中走去。
每走一步，周如海就紧张一分。
眼看着距离门口越来越近，他只觉得心脏都快要停跳了......
忽然，一个声音在他后面响了起来。
“老周，你等一下......”
突如其来的招呼声，让周如海吓了一大跳，差点儿立刻就把枪掏出来了。
好在他及时听出了声音的主人，控制住了自己的右手，僵硬的回过头，冲着对方强笑了笑道：
“司令员，有事儿.....？”
叫住周如海的，是湖北行省守备区司令员刘波，也是他的顶头上司。
只见刘波正从主席台侧面的台阶上走下来，两只手捧着一摞材料，满脸的疲惫：
“来，帮我拿一下......”
每次的晨会，刘波作为守备区司令员，都会坐在主席台，偶尔也会发发言，不过更多的是承担了秘书的职责......
回回儿开完会，刘波都是抱着一摞材料离开的会场，所以周如海也没起疑。
只是如果接过刘波手里的材料，他就得松开兜里的手枪，用两只手捧着材料。
所以周如海还是下意识的迟疑了一下......
刘波已经把手上的材料递了过来，看见周如海没有及时伸出双手，脸上浮起了微微诧异的表情：
“老周？”
短短的几秒钟，周如海已经迅速的把指挥部会议室观察了一遍......
大部分参加会议的人员已经走出了会议室......
梅冒兵和军改小组的成员站在主席台上，正三五成群的说着什么话.......
窗口对面窗口抽烟的几个人，像是说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压低的笑声传了过来......
座位区已经没人了......
差不多还有十来个人正在自己身后，在出口处排队准备出去......
除了正在和自己说话的刘波，没人注意到这里......
感受着会议室里的氛围，似乎并没有视线关注到这边，周如海稍稍松了口气。
他抽出了右手，脸上的笑容自然了几分：“司令员，这些材料等会儿还是全部都送到档案室吗？”
说着话，他已经接过了刘波手里的材料。
尽管没有感受到威胁，而且脸上也带了笑意，但是周如海的心里此刻已经紧张到了极点。
他已经做好了准备，只要有什么变故，就会第一时间把材料扔出去吸引别人的注意，同时抓住面前的刘波作为人质.......
可是一直到他把材料全部接过来捧好，什么也没有发生。
刘波几乎是和他一起松了口气，捏了捏眉心叹口气道：“行，送档案室吧！”
“唉，这天天忙得，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后一句明显是吐槽军改的话，刘波还是压低了声调的，毕竟梅冒兵和军改小组的人，可还在身后的主席台上站着呢......
周如海连忙附和着笑道：“是是是，司令员辛苦了，晚上您要是没别的安排，咱们去东门儿的乐和居搓一顿......”
乐和居是汉口东门一处中档的馆子，口味做的很不错，平日里就是守备区司令部众人常去的地方。
所以周如海这么说，倒也不显得突兀。
刘波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反应，而是有些烦躁的摆摆手道：“再说吧，最近这些乱七八糟的破事儿太多，晚上还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
两人说说讲讲已经走出了会议室的大门。
出门的一刹那，周如海的身体下意识的绷紧，随时准备动手。
只是一直到两人都快走到院子中间了，什么也没发生。
院子里之前被周如海调来的那些准备动手的警卫员，各个都还在自己的位置上站着。
他们并不清楚这件事背后的黑手是周如海。
江湖险恶，周如海做这些脏事儿，自然是有白手套的。
这个白手套也正是被周如海安排在院子后方窗口，等待信号的那个人......
所以这些“乌合之众”警卫员，还是眼巴巴的站在院子里，等着动手的信号......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难道说真是自己的信号没传出去？”
周如海此刻脑子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实在想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嘴里应付着身旁的司令员刘波，脑子里快速的转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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