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谢成不说还好。
当听到库伦山防备空虚，吐蕃大军仍在察汗河一带。
原本都打算下令大军绕路的蓝玉，此刻顿时便来了精神。
“永平侯是说，库伦山守备空虚，察汗河却有吐蕃重兵把守？”
“将军！ ”听出蓝玉还有攀越库伦山的想法，谢成猛地站起身子，高声说道：“此山之险，不弱蜀道，况且还有兵卒把守。”
“我军十数万如何得过？”
“魏晋末年，曹魏灭蜀，邓艾偷渡阴平此虽不世之功。”
“可相较阴平，库伦山当是更加高绝，更加险要。”
“将军纵有心成就不世之功，可也要总归要考虑是否可行。”
“我军中将士纵然勇猛，可背后却也没有生出双翼，无法飞过这库伦山！”
看着老将谢成情绪激动，极力劝阻蓝玉莫要行险。
原本也不愿绕路的傅有德，斟酌再三也跟着说道：“大将军，绕路便绕路吧。”
“吩咐将士加紧行军，不到两月便能抵达察汗河。”
“只要我军速战速决，想来不会拖延多少时日，恰好也能赶上征讨安南。”
即便谢成、傅有德都是决定绕路进兵吐蕃，可此时的蓝玉却依旧铁了心要攀越库伦山。
“本将现在决定，你二人率领大军绕路察汗河，正面迎战吐蕃大军。”
“本将率领先锋营，攀越库伦山！”
“大将军....”
“老谢！”不等谢成开口，蓝玉当即出声打断道：“我什么性子，你们还能不知道？”
“我蓝玉就压根做不了主将，让我作先锋才是最佳。”
“真要说的话，陛下命我担任主将统帅征讨吐蕃的大军，那就是强人所难。”
“陛下命你谢成担任副将，也是存着让你接替我，总领大军的心思。”
“所以当下！”
蓝玉眸光郑重，拿起桌上的印绶便塞到了谢成手中。
“当下便由你接管大军，我蓝玉还担任此战先锋！”
“大将军....”
见蓝玉俨然是打定主意要出奇兵，攀越库伦山。而且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谢成自然也就不好推诿。
他谢成先前虽任职十二卫中，近来来对北元用兵不怎么显眼。
可他早年随老朱征战，也在勋贵武将中积累了许多名望。
再加上他的两个女儿嫁予了晋王朱棡。
所以谢成也清楚，此时军中唯有他接替蓝玉担任主将最为合适，而且蓝玉所言，朱标提前料想也极有可能。
只不过！
谢成终究还是觉得蓝玉如此，有些可惜。
若论战场勇猛，临阵巧思，谢成自愧不如。
所以朱标将蓝玉任命为主将，他谢成也没有半句话说。
而且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朱标绝对是想将蓝玉培养成将来能够接替徐达，总览大明军政的统帅。
因此！
眼下见蓝玉只想担任先锋，出奇兵越过库伦山。
谢成当真觉得有些可惜。
为将者，自是要勇猛异常，沙场忘命。
可为帅，则要力求稳妥，居中调度。
若蓝玉能忍下心头奇思，亦或是派遣傅有德领兵攀越库伦山，那才真是主帅应该要做的。
“大将军，陛下任命你为征讨吐蕃的主将，自然是要让你总览军政。”
“不如这路奇兵，便让傅有德将军率领。”
“没错....”
“不可！”
傅有德刚要出声请命，蓝玉却立时拒绝道：“此行九死一生，而且这法子既然是我想出来的，那便应该由我率领。”
“况且军中最适合作为此路奇兵的将士，也是我调教出来的先锋营。”
“所以先锋一职，非我莫属。”
“嗯.....”
没有给二人继续推辞的机会。
蓝玉大步走到地图跟前，指着地图继续说道：“兵谋之道，避实击虚。”
“察汗河吐蕃囤积重兵，库伦山防守松懈。”
“我领兵攀越库伦山，合乎兵道。”
“最为主要的，乃是我军一旦越过库伦山，便可直接攻入吐蕃王庭！”
指了指地图上吐蕃王庭的位置，“吐蕃都城乃是依库伦山而建，一旦越过库伦山，先锋营便可直扑吐蕃都城。”
“届时察汗河那边的吐蕃大军自然不战自溃。”
“因此明日你二人便带兵撤离，朝察汗河进军。待抵达察汗河后，只作佯攻拖延即可！”
听到蓝玉这番安排，谢成也很是认同的点了点头。
不得不说，蓝玉在兵法谋略上已然有大将之风，也足可担当三军统帅之职。
可这喜好行险，亲涉险地的不羁性子，反倒成了蓝玉在成为主帅路上的致命弱点。
“蓝玉！”
谢成语气不善，似带着些许警告意味般，正色出声。
“此战谋略自然是好，可前提是你能活着攀越库伦山。”
“况且仅从此次征讨的对象来看，吐蕃根本不可能是我军对手，胜负也不过只是时间问题。”
“倘若你有半点闪失，此战都不算全胜！”
“永平侯放心，陛下的恩情，我还没报答完。此时绝对舍不得去死！”
看着蓝玉嬉皮笑脸的模样，谢成也没有继续多说什么，起身便朝帐外走去。
而二人离开，蓝玉也该着手安排如何躲过吐蕃探子的耳目，偷渡库伦山。
“传本将令，召先锋营百户以上将官入帐。”
“命司粮官私自拨给先锋营三月粮饷。”
待数十名先锋营将官入帐，蓝玉也将偷渡库伦山的想法尽数说了出来。
而眼前这些先锋营将官先前追随常遇春，后来追随蓝玉。
一个个也都是猛战轻死之兵。
当听到攀越库伦山后便可攻入吐蕃都城，众人双眸热烈，眼中满是昂扬战意。
“还有什么好说的，自然是要攀越库伦山，直捣吐蕃王庭。”
“不错，此战无异直取敌将首级，痛快的很！”
见众人都没有异议，蓝玉先是言明库伦山之险，随后沉声说到：“库伦山上有吐蕃兵卒设伏，因其地势险要，说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也不为过。”
“所以我先锋营若想偷渡库伦山，势必掩人耳目，躲过吐蕃探子的监视。”
不等众人发问如何行事，蓝玉率先说明道：“你等回营后，于帐内挖掘坑洞，隐藏行迹。”
“本将已命司粮官发放三月粮饷，届时一并藏于坑洞之中。”
“明日我军便会撤离，朝察汗河方向进军。”
“而我先锋营将士于坑洞之中隐藏数日后，只等本将将令，再一同出来，夜渡库伦山！”
诸将官各自领命离去后，蓝玉却没有下令在自己帐内挖掘坑洞，反而缓步朝军营外走去。
而跟随在蓝玉身旁，兼任护卫的义子蓝守义却有些疑惑问道。
“义父，既是要隐匿踪迹，孩儿这便命人挖掘坑洞如何.....”
“不必！”蓝玉继续向前走去的同时，出声解释道：“我先锋营各营将士隐匿于坑洞之中，本将自是要监视库伦山贼兵的动向。”
“你当明白，身为兵卒自当勇猛，悍勇无前。可既统帅一军，则需考虑诸多细碎。”
“如今我营将士潜伏坑洞，也是兵力分散，处于被动。”
“一旦消息泄露，吐蕃贼兵只需灌入热汤便能尽数剿杀我等。”
“所以本将必须监视那些吐蕃贼兵的动向！”
语罢，蓝玉带着三五人径直朝不远处的民舍帐篷走去。
而他方才的那番话若是被谢成等人听到，势必要更加高看他蓝玉一眼。
眼下的蓝玉考虑周祥，虽好行险，虽爱奇兵。
可似先前那般孤军深入，被敌军围困的情形再不会发生。
统帅先锋营，他自然是要严密监视敌兵动向，谨防库伦山上的贼兵。
眨眼时间，半月过去。
自打大军撤离库伦山下，先前还藏匿在山上的吐蕃兵卒，头几日竖起旗帜，大张旗鼓的操练呼喊。
待确认明军当真已经离开后，那伙子吐蕃兵卒也逐渐胆大起来。
三天两头冲下库伦山，劫掠当地百姓。
是夜。
蓝玉将先锋营各级将官召来，沉声吩咐道：“这伙兵众倒有几分规矩。”
“黄昏时冲下山，劫掠百姓。而等黎明破晓便重新上山。”
“故此今夜黄昏！”
“待这伙兵众下山，各营将士趁机伏击，斩杀敌军兵众后，换上吐蕃兵卒的服饰。”
“入夜时分随本将上山！”
蓝玉正说着，民舍主人图哈巴为他们添茶的同时，试探性问道：“天将军是要带兵夜渡库伦山？”
“嗯？”
蓝玉一个眼神，在场所有先锋营将官瞬间警惕了起来。
两三人按着腰间长刀，跃跃欲试。
更有三五人挪至门口，好断绝图哈巴逃跑生路。
不过那图哈巴却丝毫没有察觉，为蓝玉斟满奶酒后，直接坐在一旁，仔细说道。
“天将军见谅，非小老儿随口胡言，只是若是识图之人带领，将军带多少人上山都只是死路一条。”
“放肆....”
“不得无礼！”压下暴怒的蓝守义后，蓝玉态度恭敬，看向图哈巴道：“老人家这话如何说起。”
“库伦山上的吐蕃兵卒能下山，我等将士便上不去？”
“天将军有所不知。”
图哈巴的汉话虽不太熟练，但他却极力想要说明白。“黄昏过后，库伦山上只会愈发严寒。”
“等到次日太阳出来，山上情况才会好转。”
“这也就是为何那些个吐蕃贼兵黄昏下山，黎明上山的缘故。”
“老朽见诸位将军没有棉衣，便料定诸位难登库伦山。”
“这个无需担心，棉衣我军也有准备。”棉衣的事，蓝玉早有考虑。
在命令司粮官给先锋营将士分发粮饷之时，便也下令一并送去棉衣。
而被蓝玉这么一说，图巴哈这才意识到蓝玉等人是铁了心要夜渡库伦山。
看着这伙大多和自家儿子相同年岁的明军将领，图巴哈终究还是没忍住，继续出声提醒道：“天将军还请三思。”
“一到晚间，山腰之上寒风呼啸，难以攀登。”
“诸位将军只得等上几个时辰，等到北面那颗星星最亮的时候，风暴才能停下。”
“诸位将军到时候才可趁着夜色，继续攀登。”
“只不过.....”
图哈巴有些为难的叹了口气，“只不过这几个时辰最是难捱，风雪之下不知要取走多少性命。”
“那些个吐蕃兵卒也是扛不住晚间山上寒冷，这才跑下山来避寒。”
“老人家不必担心。”听图巴哈说完后，蓝玉当即看向诸将道：“明日便依老者所言行事。”
“入夜登山，等风暴停下，速过库伦山。”
“待越过库伦山，绳拿吐蕃诸多权贵，我先锋营便是此战头功。”
“届时陛下推行改土归流，我先锋营将士便是最大的功臣！”
“末将领命。”
待诸将走后，蓝玉也站起身子，打算返回坑洞隐藏。
可蓝玉刚要起身，那图哈巴犹豫再三后，最终还是出声问道：“天将军方才说改土归流，可是似如今我等这般，给我等自由？”
“不仅如此！”
蓝玉明白若想推行改土归流，势必要先得民心。
所以此时他也不介意和图巴哈多说几句。
“若真说起我朝陛下推行的改土归流之策，本将应给老人家赔个不是才对。”
“我朝陛下明令，大军抵达吐蕃，斩其权贵、地主、奴役主，还吐蕃百姓自由。”
“并将权贵手中土地、牛羊分配给你等百姓。”
“因我军急于行军，所以先前只是斩首你地头领，尚未将土地、牲畜分到各家百姓手中。”
“而且。”
蓝玉语调深沉，缓声继续道：“几日来本将也目睹了库伦山上那些贼兵掳掠你等百姓，因军务在身，本将不能下令斩杀那伙贼兵。”
“此乃本将之过.....”
闻言至此，图巴哈赶忙摆手否认道：“非天将军之过，非天将军之过！”
“若非将军斩杀我地头领，我等现今仍为猪狗牛羊，被人奴役驱使。”
“将军为救我吐蕃全数百姓，隐忍不发，如何能算的上是将军之过。”
微微顿了下后，图巴哈话锋一转，立即说道：“将军容禀，明日小老儿愿为将军带路。”
“将军若想攀越库伦山，不需登上山顶，有一小径过了山腰便可抵达山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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