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皇帝不杀外臣？”爪哇使臣满脸错愕看向朱标。
“自然要杀，只是临死之前朕要给你个明白。”
朱标看了眼蓝玉、李善长等人，继续说道：“我朝文武兼备，才智过人者不胜枚举。”
“此时于你跟前站着的，要么是转战千里的不世名将，要么便是运筹帷幄的不世之才。”
“方才你于殿上以安定诸国之法相要挟，你怎知你所想之法便是正途？或许于朕眼中，于我朝衮衮诸公眼中，不过是稚子戏言而已！”
以为朱标是打算哄骗他安定诸国的法子，故而才如此说。
爪哇使臣默默站在一旁，倒也没有立即开口。
只不过蓝玉、李善长等人却压根不在乎，一个个相继看向朱标道：“陛下，想要安定诸国，朝会所做已然足够。”
李善长表情平静，淡淡说道：“陛下既已展露恩待诸国之心，又减免东藩岛关税，藩商必然心向大明。”
“倘若邻国诸国当真有意合兵进犯我朝，仅是他们朝中的商贩便不答应。”
“届时与我朝开战，藩商没了得财之法，势必心中怨恨。而商贾关系民生，与百姓密切相关。”
“大战既开，各国境内必是民怨沸腾。”
听到李善长这话，爪哇使臣眼眸微滞。哪怕他极力隐藏，可眼底却仍能看见点点惊异之色。
并非李善长所言之法与他心中所想完全相同。
实则乃是李善长所言之法，比他想到的法子要更加高明一些。
要知道，能够前来大明的藩商在他们本国之内，终究是有些本事，甚至有些还与他们本国朝廷交往密切。
一旦这些藩商从大明处得到巨量钱财，看到了好处。
这些藩商也断然不会愿意看到他们本国朝廷出兵进犯大明。
兵马强盛算的了什么？将帅高才，总有以少胜多之战流传。
大明与诸国合兵开战，也不能保证完胜。
可朱标安定诸国却并非仰仗大明强兵，朱标乃是以人心为城。
用不了几年，大明与远洋诸国的海贸日渐成熟。各国藩商即便是为了保护在大明所得的利益，他们也断然不会答应自己本国发兵大明。
或许从内部瓦解，便是这个道理吧。
和听到李善长之言满脸惊骇的爪哇使臣不同，朱标对此却仍是反应平平。
说到底，李善长所说的法子和先前历朝历代为了安定北方游牧部族采用的互市的法子，大致相同。
不得不说，互市的确是个不错的法子。
在两方势力相当，短时间内谁也弄不死对方的情况下，互市或许说是最好的法子。
不过对眼下的大明来说，对朱标所立足的华夏而言。
为了民族统一，为了国家昌盛，对待北方部族必须先施刀兵，再行教化。
因此互市的法子便也就不合适。
然而正如方才所言，大明刚刚扫平北境，收拢高丽，眼下正在覆灭倭国。
短时间内的确腾不出手料理远洋诸国，所以‘互市’便显得十分应景。
一来！
往来大明的藩商多为有头有脸，在本国有一定地位之人。
为了保护他们自己在大明所能得到的利益，他们也必将劝阻本国对大明兴兵。
二来！眼下大明行业正值腾飞之际，加之本就物品丰富，人民聪慧。
精盐、琉璃、丝竹管乐等等应用于日常生活、文化等方面的器具，各国百姓也需要源源不断的从大明获取。
因此倘若诸国朝廷有意出兵，藩商不从，民心不向，战事自不能成。
朱标如此在意海贸通商，也是因为眼下大明正需要蓬勃发展，邻边诸国暂时消停个几年时间。
当然！
没有北境游牧部族这种千年威胁，爪哇使臣自然不明白互市的妙用。
“陛下！”就在众人暂时沉默之际，蓝玉拱手上前，朗声正色道：“末将请命，带领劲旅同时出兵爪哇！”
“啊？”爪哇使臣闻言大惊，一脸惊愕的望向蓝玉，随即忙看向朱标道：“大皇帝在殿上不是说过，大明并不出兵......”
“谁说要对你们爪哇出兵？”
蓝玉眼神轻蔑瞥了爪哇使臣一眼，随即淡淡说道：“我朝陛下金口玉言，末将虽莽却绝不会更改陛下所定之策。”
“再者说了，若我朝当真愿意出兵，哪里轮得到安南等国。”
“仅凭现居吕宋的靖海侯、汤阴侯二人便可率领吕宋驻军，横扫你爪哇一朝！”
语罢，蓝玉表情肃穆看向朱标郑重说道：“末将请率领精兵前往爪哇，实则乃是要探查各国军武实力如何。”
“与北元、与高丽，我朝先前早有交战，不缺记载。”
“甚至就连倭国，我朝也能从东南沿海平定倭寇上，大致推测出倭国的军武实力。”
“然而对爪哇、安南、苏门答腊等国，先前并无交战，史书也并无记载。”
“臣愿领兵前往爪哇，趁诸国发兵爪哇之时，探查各国军武实力。”
“倘若诸国不际，军武不兴。陛下也不需忍耐，大可分派强兵劲旅，依次扫平！”
蓝玉虽然鲁莽，热血之中战意昂扬。可他终究不是傻子！
他不可能在不明所以，压根不清楚各国军武实力的情况下，贸然请求朱标征讨领边诸国。
哪怕今日朝会上，朱标对诸国做出的让步乃是为了海贸顺利进行。
可身为战将，深受朱标器重的蓝玉来说，朱标如此乃是他的耻辱！
因此！
蓝玉心中早已默默打定主意，有朝一日势必要横扫诸国，荡平四境。
也正因如此，眼下蓝玉才有心请命带兵，亲自探查诸国实力。
“你要亲往？”
“陛下，末将只想心中有底。”
朱标沉吟数秒，随即缓缓摇头道：“朕留你在京还有大用，不必前往。”
“嗯.....”
被朱标这么一说蓝玉瞬间便也反应了过来。
眼下朝中只他一人乃善战统兵之将，只为试探诸国军武实力即刻前往爪哇，的确有些不妥。
“从你军中选调一人前往。”
“末将领命！”
待众人说完，朱标将目光缓缓看向呆愣一旁的爪哇使臣。
“现下使者还以为你所想出的安定诸国之法，还能要挟到朕？”
“这.....”
片刻沉默过后，爪哇使臣无奈苦笑一声，默默摇头道：“早以为大明之强，强在地域辽阔，强在精兵悍将。”
“方才庭上一见陛下，这才明白大明之强，强在雄主有方。”
“而听完方才那番话，外臣看法却又改变。”
爪哇使臣表情坦然，可眸光却愈发苦涩说道：“大明之强，强在文臣尽心，武将忘命。”
“雄主在上，万民一心。疆域辽阔，悍将强兵。”
“大明之强，天朝之盛犹如巍巍大山，即便诸国合兵也无法撼动分毫。”
“若大明真有倾颓之日，想来也是自内瓦解！”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爪哇使臣眼下所言倒也算的上是中肯。
大明之强，强在制度，强在民心。
想要从外部击垮，除非似十八世纪那般大洋彼岸的诸国科技井喷，随即以跨时代的先进武器攻破。
否则的话，巍巍华夏，可改朝换代，绝不会遭受异族之辱。
这也正是朱标极力推动海贸，紧盯诸国发展进程的原因。
当看到朱标微微颔首，爪哇使臣神色坦然，淡淡说道：“大皇帝近乎是将国策军略和盘托出，想来不会放外臣活着离开。”
“不知大皇帝何时处斩外臣？”
“朕要放你回朝！”
“嗯？”即便今日大明一行给他的震撼属实太多了些。
可当听到朱标打算放过他时，爪哇使臣仍旧是满脸的不可思议。
“大皇帝要放在下还朝？”
“先前在殿上.....”爪哇使臣顿了一下，忙出声问道：“诸国商贩不与天朝通商一事，方才大皇帝已在朝会上，已当着诸多使臣的面下有定论。”
“此事乃是外臣心怀不轨，暗中经营。”
“倘若大皇帝不处斩微臣，失信失威不说，还会遭受他国使臣、藩商轻视。”
“若见不到外臣身死，其他诸国也不会乖乖就范，让诸国藩商与大明朝廷贸易往来！”
并非爪哇使臣一心求死。
且不说人人向生，单就是大明一行爪哇成为众矢之的，爪哇使臣也想传信朝中，请自家国主做好应对准备。
他的确想活，他也十分希望能够活着回去。
可让他不解的是，听到大明的国策、军略，朱标实在没理由放过他才对。
“大皇帝....”
“方才朝会散去，你进内宫之时。与你一同抵达大明的爪哇众人均已被斩首示众。”
“故而你所言震慑其他诸国，你的性命便也就不甚紧要。”
“那.....”
爪哇使臣眼眸一凌，语气之中似带有威胁之意般看向朱标道：“那大皇帝就不担心外臣将方才听到的，尽数转告给诸国，请诸国合兵攻打大明？”
听到这话的瞬间，朱标还未做出反应，一旁的蓝玉却是忍不住轻笑出声。
“你说的话，他们也要相信才行。”
“倘若本将领兵攻打爪哇，听你所言自然会以为这不过是你爪哇的求生之法罢了。”
“嗯.....”对于蓝玉的话，爪哇使臣的确没办法反驳。
只是......
深吸口气后，爪哇使臣看向朱标正色出声道：
“还请大皇帝赐教，外臣实在想不到大皇帝饶恕外臣的理由。”
见他表情甚是严肃，大有一种抛却生死也要一探究竟的意思。
朱标想了想，随即道：“方才殿上安南黎恒等人临阵倒戈，将所有罪责尽数推至你一人。你明白诸国不与我大明朝廷通商必要有人担负此责，故而你便不再求饶。”
“朕念你尚有几分风骨，也知审时度势，故而饶你性命，放你还朝。”
“以你之慧，自能明白眼下爪哇唯有整军备战，以抗诸国这一条路走。”
“而且以你之慧，也势必能在抵御诸国联军之时，大放异彩。”
“消减诸国的实力，对朕有益。”
“嗯......”
就在爪哇使臣低声沉吟，仔细思索朱标所说的每一句话时。
此时朱标摆了摆手，道：“送使者离京，一路疾行送出大明。”
“备上快船，助使者尽快抵达爪哇！”
意识到朱标饶恕自己并非虚言，爪哇使臣恭敬再拜后便也在侍卫的带领下，快步离开了皇宫。
只不过！
前脚刚踏出皇宫的一刹那，爪哇使臣当即便反应过来朱标所言或有隐藏。
倘若只是为了借他们爪哇之手，消减其他诸国的力量。
朱标大可以暗中售卖他们军械，再或者派遣明军将士届时伏击诸国联军。
以朱标之才，想要削减其他诸国的力量自然有的是法子，绝不会用放过自己这般冒险的法子。
至于朱标欣赏其有几分风骨，这便更是扯淡。
似朱标这样的人，若有富家公子，或可仗义行事。可朱标乃是大明天子，他必不可能因一己之好，做出可能折损大明利益之事。
可话又说回来，朱标放过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
心中疑惑万千，可眼下当务之急却也是尽快还朝，通知国主尽早准备迎战诸国进犯之兵。
故而爪哇使臣原地驻足许久后，冲着皇宫的方向恭敬拱手后，便也快步走上马车，朝远处走去。
与此同时。
待宫人将爪哇使臣一言一行尽数禀报之后，李善长沉吟数秒，随即看向朱标道：“陛下是觉得爪哇能逃过此次灭国之劫？”
“不错！”
在场都是大明重臣，都是朱标极信任之人。
朱标也自然没有理由继续隐瞒。
“朕听闻爪哇一朝乃宗政结合之国，宗教教义甚至凌驾国朝律法。”
“因而爪哇民心鼎盛，或不输大明。”
“再有！”朱标眼中隐隐闪烁着光芒，“爪哇一朝掌控大片海域，其海军实力更是远超诸国，说其与安南并列为大明之下的第二强国也是可行。”
“若那爪哇使臣当真聪慧，便能明白朕要的不是爪哇灭国，朕要的乃是四海安虞，遵奉华夏。”
“倘若他真有几分头脑，在面对诸国联军爪哇出现颓势之时，他便会求助我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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