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二哥和宋家哥哥在黄沙中吃的是陆西泠准备的羊肉干，城内的病患近来吃的最多的也只是蔬菜粥。
而他，日日吃黄芪蒸鸡不说，眼下连小甜水都备上了。
白武性子内敛，不好意思拒绝陆西泠，只用无声代表了一切。
陆西泠头回觉得这小郎君可真轴啊。
为什么要给病患吃蔬菜粥啊？
因为蔬菜里含有多种维生素营养和粗纤维呀。
若是肉吃多了，人体内会形成酸性物质，直接导致人的免疫力降低。
而且也不是顿顿吃蔬菜粥，每隔两日他们也会往粥里放肉丁或者鱼丁给病人们补充蛋白质。
这些话陆西泠说了也没用。
只有白二郎会无条件相信她的。
对白武，她便需要换种说法。
“你的身体和他们不一样，他们眼下是虚不受补，而你恰好是补的不够。”
“你得先吃饱了，把身体吃好一些，以后才能让更多的人吃饱，更不会让身边亲人担心。”
“你想啊，过一阵你去青州，难道也要日夜忧患的吃不下睡不着？那估计还没到青州港口呢，你就得噶过去。”
“噶……”白武抿着唇：“是何意？”
陆西泠叹了口气。
把黄桃罐头又往人面前推一推。
小郎君这知识啊，都学杂了。
规劝完小郎君，陆西泠起身干活去了，白武端起碗看着水嫩的黄桃，片刻，咬下了一口。
脆。
介于青涩和成熟之间的口感，每一下咀嚼都像是往干枯的灵魂深处泼洒下一汪清泉，又像是炎炎夏日的瀑布中扎了个猛子。
甜。
没有一点点酸涩，碗中汤水浓稠，甜度刚好。
他的味蕾完全被甘甜的汁水打开，桃肉口感丰富，汤水中既有冰糖的蜜甜，又带着桃子独一份儿的清香，甜与香的碰撞，在口腔中“砰”的炸开。
瘾。
一块不够。
当丰盈的果肉在嘴里爆裂，化作甘甜流入体内，熟悉的酸甜味道还留恋在唇齿之间。
一口接着一口，白武整个人都感觉由内向外的活了过来。
清风拂面，这一瞬，白武忽然明白了陆西泠话中的意思。
他不由得想起了宋伯父的那一句“用法术打败法术”是何意。
难得出宫，身边内侍却紧紧跟着他，生怕他往那病患堆里凑。
但其实他们想的也没错，若没有人看管着他，他兴许就真的要亲眼探探那些个病患了。
可他今日虽没看到，却听见了不少。
陆西泠也听见了。
这便是太医院刘提点口中的坏消息。
难管的不是病，是人心啊。
街上哭闹着被送去医馆的不在少数，其中老年人居多，老年人里又以女人的占大多数，女人里媳妇儿熬成婆的又是一大部分。
关上铺子的门，陆西泠仍能听见外面骂骂咧咧的声音。
“你看看人家的儿媳妇，跟亲生闺女一样，整日伺候在老娘的病床前，你再看看你，让你生儿子也生不出来，让你好生在床头照顾我你也照顾不了！”
“你瞧瞧人家儿子多省心，媳妇就能顶了家里一片天！”
“我不是没给过你机会，你就是长不大，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这个婆母，你能不能让我儿子省点心啊！也算是让我在外人面前有个脸！”
这话给小孩儿都听恐婚了，好在李婶儿不是那样的人，便听李婶说的话就知道了。
李婶道：“这家小媳妇我是认识的，从前在我这里订过许多花，说是给她婆母过大寿用的。”
“唉！也亏这老婆子说的出口，她也不看看她儿子是个什么样的人，自己生病了儿子不孝敬在床头，整日就知道出去鬼混，家里全都是儿媳妇一个人在撑着。”
“还敢拿别人家儿媳妇和自家的比，别人家是儿子做活赚钱养家，他们家是儿媳妇赚钱，能一样吗？”
“但凡她儿子拿的出来一分钱，她儿媳妇还用得着她说话，早就前后伺候着了。”
“这老不死的说这种话，除了能证明她儿子无能之外，还能证明什么？”
豆芽胸中长吁一口气。
陆西泠笑了笑。
倒是白武，唇角抿的越发紧了。
他原意是请朝廷多做利民利国之事，如此谣言便可不攻自破了。
他以为，如此才叫君子作为。
可有些人，他就是不讲理的，他的眼中也看不到道理，面对这些人，他又不能学他二哥哥的霹雳手段，便是只能……
白武认命似的叹出一口浊气。
半晌，等陆西泠出来准备留人吃饭的时候，窗边的人已经不见了。
没过几日，街上的风向不知怎么的就变了。
“听说了吗？青州那边出大事了！”
“怎么回事？”
“我听码头扛包的人说，青州海口子夜时有神兽显现！”
“神兽？这世道哪来的神兽啊，你小子又喝多了吧。”
“啧！你怎的还不信，是真的。”说话的人有模有样，绘声绘色道：“码头都传开了，说是神兽现，天眼开，一紫龙盘旋于海上，是为紫气东来！”
“紫气东来……这可是百年不遇，竟被咱们遇见了？”
“那是，这是当今圣上有德，才引的天龙下凡！这说明什么呀，咱们圣上才是真正的天选之人，只有他配得上天下共主！”
陆西泠和豆芽对视一眼，悄悄的合上窗户。
可即便这样，这几天街上讨论的仍是这些，且还越传越神了。
“这就是有圣人在，不然的话这一场病不知要死多少人。”
……
“是真龙庇护着咱们呢！”
……
“圣人若无德，这些奸商会心甘情愿的自掏腰包帮咱老百姓？做梦去吧！”
……
好嘛，还是没得到好。
陆西泠抿抿嘴，忍不住把听见的话和丘叶南吐槽。
丘叶南听了却笑。
“陆老板这是只听其一，不听其二。”
“我洗耳恭听。”
俩人胳膊支在柜台上，丘叶南探着身子道：“我听说圣人下旨了，要重重褒奖参与出力的这几家酒楼呢！”
就这？
丘叶南笑了：“你听我娓娓道来呀！”
“圣人还说了，所谓“士农工商”只不过是先人用来牵制老百姓种田耕地的骗术罢了，古有云‘不生粟之国亡，粟生而死者霸，粟生而不死者王’，从前人是没饭吃先者才会用话术骗他们去种地。”
“如今大周开荒减税，不肖两年便能做到粟不死，可粟不死是作何用呢？还不是卖出去给人吃，若要卖，便逃不过一个‘商’字！”
陆西泠水灵灵的眼珠一动。
丘叶南道：“从今往后，谁也不敢说咱们是奸商了，圣人已认可了咱们的地位！”
不用再受自命清高之人的白眼了？
陆西泠正开心，忽然反应过来，道：“你怎么知道的这样详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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