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车开到红木家具城的地下停车场，苏默抱着滚滚走了出去。
在出口处稍微站立了一会，抬头看了一眼有些灰白的天空。迈着大步向自家的展厅走去。
还没进展厅，在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说话声。
苏默走进去，看见程豆豆也来了。此时正坐在椅子上吃糖。
程芊颖正坐在茶台边，还把家里的二手笔记本电脑也带来了。此时正坐在那里码字呢！
看来，这丫头还真写上了啊。
程豆豆看见苏默站在展厅门口处，还抱着一只黑色的猫咪。
她用奶声奶气的声音道：“姐姐，哥哥来了。”
程芊颖这才抬起头来，只见苏默放下黑色的猫咪，微笑着向她走进。
她急忙站起身：“苏总，你来了。”
苏默走过去，刚要看看她写的是什么。程芊颖急忙用整个身体捂住屏幕。苏默只好作罢，在一边的椅子上坐下。
程豆豆看见黑色的猫咪，迈着小短腿跑了过去：“咪.咪。”
程芊颖把电脑关机后，起身离开座位：“苏总，我去给你泡壶茶。”
苏默拿出香烟，把过滤嘴放在桌上敲了敲，点点头。程芊颖往电茶壶里倒上矿泉水，插上插座通了电，按下开关后，就走到柜子边，打开柜门，拿了一包茶叶出来。
茶叶是上好的毛尖。
苏默去程芊颖家做客的时候，给他父亲程景年带的茶叶，就是这种毛尖茶。
一旁的程豆豆蹲在地上，看着面前的滚滚：“咪.咪，你叫什么名字，我们可以交个朋友哟！”
滚滚翻了翻白眼，懒得理这个乳臭未干的黄毛小丫头。跳到茶桌旁的一张椅子上，把身体缩成一团。它有点困，想要睡觉了。就是这展厅里的温度有点低。
平时苏默在的时候，展厅里的空调是开放的。
所以，苏默也基本只是穿件衬衫。反正坐在里面喝茶又感觉不到冷。
可是今天苏默没来，程芊颖就没把空调打开。
程豆豆见滚滚趴在椅子上去，就有些闷闷不乐地跑到苏默面前：“哥哥，咪.咪不理我。”
苏默摸了摸程豆豆的头，纠正道：“是猫咪！她也许只是困了，睡一觉就可以跟你玩了。”
“真的么？”|
程豆豆抬起天真的小眼神，又道：“今天星期六，妈妈让我和姐姐一起来上班。妈妈还说，等姐姐下班的时候，带哥哥回家吃饭。”
程芊颖正忙着泡茶，听见程豆豆对苏默说的话，气急败坏地道：“程豆豆，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程豆豆抬起小脑袋：“哥哥，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没有。”
苏默又摸了摸程豆豆的小脑袋：“你自己去玩吧，小心别磕着了。”
程豆豆高兴地抛开了，刚刚滚滚不理她的事情，早被她抛在脑后了。
程芊颖把泡好的茶，倒在一个紫砂杯里，然后端着送到他面前：“苏总，请喝茶。”
“程豆豆不上幼儿园的时候，可以多带她来展厅玩玩。”
“今天刚好我妈妈有事，爸爸又生病住院了。家里没人带她，我就只好把她带来展厅了。不过苏总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耽误工作的。”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很喜欢程豆豆。她那么小，那么可爱。还叫我哥哥。我真想有这样一个可爱的妹妹呢！”
程芊颖见苏默确实没有责怪的意思，才微微松了口气，悬着的心落实下来。
换着别的老板，谁会让你带个小孩子来上班啊！
会不会影响工作，且先不说。就是小孩子磕磕绊绊怎么办？到时候算谁的责任？
现在的小孩，家家都那么金贵。真要是磕着哪儿了。到时候有理也说不清。
如果不是确实没有办法，程芊颖是绝对不会把妹妹带到自己上班的地方。
苏默端起紫砂杯，慢慢喝了一口。然后放下杯子。把香烟放进嘴里，点上，缓缓地抽了一口。
程芊颖凑了过来：“苏总，我看你很疲惫，我来帮你捏捏肩膀吧！”
“好。”
程芊颖走过去，站在苏默的身后，两手轻柔地按在他的肩上。
刚刚揉捏了一会，就被苏默手中的香烟呛得连连咳嗽。苏默只好灭掉香烟。
“苏总，其实没事的。我并不介意你抽烟。”
“我知道。”
“你也不用太在意我的感受，我只是刚刚开始有点不习惯而已。时间长了，就自然习惯了。”
“人嘛，理解都是相互的，对不对？一般情况下，我也不会让人吸我抽过的二手烟。”
爬在椅子上睡觉的滚滚抬起头来看了苏默一眼。
你这是放屁呢！
别人有么有吸过你的二手烟，我不知道。但我就吸过你的二手烟。你怎么就不考虑我的感受呢？
啧啧啧。
男人都一个样，见到漂亮的女孩连眼珠子都不会转了。
苏默闭上眼睛，有些酸疼的肩膀，在程芊颖揉捏下，竟然变得轻松起来。
苏默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变得平淡：“莉莉有来找过你么？”
只感觉肩膀上的力道突然轻了一些：“没呢！怎么啦？”
“没什么，她母亲已经找到了。”
“真的么？”
“已经送回火葬场了，我想这会儿莉莉也正忙着她妈妈的后事呢！”
“是啊！死了那么久，遗体还在人间游荡，太可怜了。”
“可怜？”
“是啊！莉莉跟我说过，其实她知道她妈妈，已经死了很久了。就是她不愿意相信而已。”
“其实可怜的是莉莉。”
“都可怜。试想一下，如果一个人死后，不能入土为安，反而变成一具行尸走肉，带着残存的一点点意识。只剩下一种本能，那么，就算活在这个世界上，又有什么意思呢？”
“关键是她母亲的尸体还找到这里来了，看来她对莉莉的感情，是任何人也比不了的。”
肩膀上的力道又开始变得均匀起来，在程芊颖的揉捏下，似乎身上的筋骨一下子都舒展开了。
“芊颖，当莉莉母亲出现在展厅门口的那一刻，你不害怕么？”
“害怕啊！我当时都想高声尖叫！”
话虽这么说，可语气如此平稳，根本不像要尖叫的样子。
“是么？可是我觉得当时的你是那样平静。”
程芊颖轻描淡写地道：“也许是我恐怖故事看多了，就产生抗体了吧！”
“一个现实世界。突然有一具尸体出现在你面前。你难道不感到害怕，不应该找个地方躲起来么？而你没有，你跟我追到地下停车场，直到没有莉莉母亲的踪迹。自始至终我感受到的都是你对这件事太过于淡定的反应。似乎，你很了解这些事情。”
“当时我也顾不上害怕，我只是担心莉莉。毕竟莉莉是我闺蜜啊！万一她出事了怎么办？至于一具依靠本能行事的行尸走肉，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不，你看起来不但没有惊慌，反而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
肩膀上的力道轻了几分：“苏总，你想说什么？”
“作为一个去过你家吃饭的朋友，暂且是朋友。不应该坦诚相待么？”
“我已经很坦诚了啊！”
“还不够。”
程芊颖变得小心翼翼起来：“不够么？”
“是的。但有一点我很欣赏你。你并没有矫揉造作地进行一番表演，甚至都不想糊弄我。从这一点来看，你确实是一个坦诚的人。但除非你曾经多次遇见过这样的事，否则你不可能表现得这么淡定。”
“苏总，你想知道我为什么这么淡定么？”
“是的。”
程芊颖轻轻地捏了几下后，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给苏默面前的紫砂杯里加满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端起来慢慢地喝完。
再轻轻放下手中的茶杯。
苏默也端起茶杯，只是喝了一口。
就连旁边装睡的滚滚，此时也竖起耳朵。
程芊颖似乎鼓足了很大的勇气：“其实，我爷爷曾经是一个赶尸人。”
“赶尸人？”
“听说过吧！就是那种死在异地，要把尸体运回老家的一种职业。这种职业的特点就是晚上走路，白天睡觉。赶尸人通过特殊的方式操控那些尸体，在晚上就像正常人一样赶路。
如果晚上路遇赶尸人，很多人回去都会烧一些冥币，为自己消灾解难。
可以这样说，我爷爷是最后一个赶尸人了。
因为现在交通这么发达，加上现在时兴火化。如果要把死者带到老家安葬的话，带上骨灰盒，坐上车就可以回去了。
就算要把一具尸体运回老家，也不需要赶尸人了。因为一来这样效率太慢，二来让路人遇见尸体，实际上也是一件晦气的事情。
所以，我爷爷赶尸人的职业，就这样没落了。
爷爷经常跟我讲起他遇见过的各种诡异之事。所以，就算我看见莉莉母亲的尸体出现在面前。我在心里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也就见怪不怪了。”
苏陌抬起头看向程芊颖：“真是这样？”
“如果不是因为我爷爷是赶尸人，爷爷也不会只有我爸爸一根独苗。听我爷爷说赶尸人这种职业，是有违背阴德的。所以我爷爷也只活了五十几岁，就去世了。”
程芊颖这样说，似乎也很有道理。
但是如果只是听她爷爷说过这些事情，跟现实中真实遇见完全是两码事情。不可能那样淡然。
那不只是淡然，近乎是一种漠视了。
“有时间，你给我讲讲赶尸人的故事，我对这方面很好奇的。”
“好呀！只要苏总愿意听，我就愿意讲。”
“有一件事情，我比较好奇。”
“什么事？”
“你说你平时连只老鼠在地上跑过你都害怕，你是怎样克服让你坦然地面对已经死去的尸体呢？”
“说来说去，你还是不信我？”
“不是不信，只是不敢信。”
“苏总，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而已。在你这里工作，莫非就是为了多赚几个钱，以便补贴家用。难不成你还希望我继承爷爷的衣钵，做一名赶尸人么？”
“其实，你不用对我说实话。这是你的权利。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们只是雇佣关系。我花钱请你来工作，而你，也只是期待一份还算可以的薪水而已。
但作为一个朋友，我还是觉得，你太不正常。
虽然，我可以完全漠视你的这种不正常。但是，有时候，人与人之间，最起码有一点基本的信任感才对。
我都把你当朋友了，而你，一直把我当外人。
心里藏着事，也不是办法。
天下没有不漏风的墙。我该知道的，就算你不说，我也会知道。
而且，可能知道得比你说的还要详细。”
程芊颖盯着椅子上的滚滚看了一眼，摇了摇头。
苏默叹了口气，拿着香烟和打火机，去里面的洗手间了。
在客厅里抽烟，始终不方便。
于是，
苏默躲在洗手间里点燃香烟。
虽然程芊颖没有说实话，但他一点也不着急。
该说的，迟早她会说。
她不想说的，就算此刻撬开她的嘴也没用。
“呼！”
吐出白色的烟雾，暂时忘掉脑海里想的事情。
抽完香烟，苏默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和袖口，走了出去。
重新回到茶桌边坐好，拿起手机，准备刷新闻。
这时候，程芊颖慢慢走过来，犹豫了一下，咬咬牙，道：
“苏总，你真的很想知道么？”
苏默只是点点头，没有说话。
“说来你不信，从很小的时候，我就能看见很多别人看不见的东西。比如，在晚上睡觉的时候，我经常看见有两个人在天花板上打架。但我不敢告诉我的父母，我只能偷偷地把这件事情埋藏在心里。
到了后来，我独自行走在荒野上的时候，曾经遇见几个行为奇怪的人。他们走路垫着脚尖，不像是正常人。后来，碰见的次数多了以后，我才渐渐明白，原来我遇见的那些人，都是一些尸体。
长大后，每天我都能看见奇奇怪怪的东西，就算是坐在公交车上。我也能看见有垫着脚尖的乘客，拉着低低的帽檐，不知要赶往何方。
他们偶尔会抬起头看向我，但眼神里满是忧愁和迷茫。
似乎是找不到回家的方向。
几乎每天，我都能遇见这些奇奇怪怪的事情。
但说来也奇怪，这些死去的人，却从没有一个伤害过我。
听说死后的亡灵，都是超凶的。可是我却没遇见过，这也许跟我爷爷曾经是个赶尸人有关。
其实，在展厅门口之前，我就已经有几次遇见莉莉的母亲了。一次是在菜场买菜的时候，她垫着脚尖从我身旁飘过。一次是在公厕，她站在门口徘徊着不肯离去。
所以当我再次见到她时，除了觉得她可怜之外，还真没有别的感觉。”
程芊颖说完了，然后陷入沉默。
良久，
苏默缓缓开口道：“原来是这样啊!”
程芊颖点点头。
能看见亡灵和经常遇见死去的尸体，这得是怎样特殊的体质啊！
这时候，外面响起高跟鞋的声音，有人向展厅走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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