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的诗会雅集实在多。
中元节过后没几天，万安灵又被长辈们安排着去参加席会。
这次的席会听说是城东的王老太太办的。那王老太太与万老太太是闺中好友，自小好得跟亲姐妹一般，彼此嫁得又不远，感情也就没有因距离而生疏，老姐妹好了一辈子，有些什么事情都会彼此帮衬。这次王老太太会办这个席会，原因无他，只为她王家唯一一个姑娘及笄，她自然要为孙女办一场宴席，让大家都知道他们王家有女已长成。
“既然人家是主角，我们这身为客人的，打扮还是素雅些好，免得抢了主人家的风头，惹得人心里不痛快。”洗漱过后，万安灵一脸无聊地看着杏儿为自己梳发挽髻，眼角余光瞄到春姑姑从内室的首饰盒子里拿出一托盘的珠钗首饰，忙开口提醒。
“姑娘说得有道理，确实是不能打扮得太艳丽，去抢那王姑娘的风头。”春姑姑见她这般懂得人情世故，心里高兴，脸上也满是笑容。“但就是如此，今日的装扮都更需要讲究，半点马虎不得。”
“为什么？今日去的都是些姑娘，打扮得那么漂亮还不一样碍人家的眼？”万安灵不感兴趣地扫了一眼那些首饰，心里只觉得麻烦。
“姑娘您怎知今日就没有儿郎呢？”春姑姑边说边在她的头发上拿着首饰比着。“王姑娘及笄，王家大肆铺张地为她摆了宴席，一来是为了庆祝，二来也是对外宣告这个女儿可以相看人家了。这样一来，今日肯定会把城里尚未娶妻的儿郎一并请来，只是由头可能会不同罢了。”
对于这种以各种理由安排相看的招数，万安灵除了觉得佩服，再也没别的想法。
“今日还是安怡跟我一起去吗？”她拿起一根碧玉钗，左右端详着，漫不经心地问。
“这次是八姑娘跟您一起去。”春姑姑为她配了一双东珠做的耳环，随口应道。
“喔？平日里不都是安怡跟我一起去的，她今日有事不能前行？”其实万安怡为什么不能去，万安灵是不太在意的，只是她不想让话题就这么断在了尴尬的地方，便顺着话题接了下去。
只是这个问题一问出口，室内的另外两人忽然都沉默起来。这样的反应倒是让万安灵有了些兴趣。
难不成，这短短几天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心里的好奇在脸上没有遮掩地表现出来，春姑姑见状失笑。
“也不是出了什么事情。就如上次我跟您提过的那样，怡姑娘毕竟是订了亲的人，总不好次次都去那些别有目的的席会，次数多了会让孙家对我们心生芥蒂。老太太与夫人都考虑到八姑娘年岁也将要及笄，觉得此时正好是让她多去外头见见世面的时机。省得将来嫁人执家后，人情世故都处理不好，要叫旁人笑话万家对庶女疏于管教。”
万安灵扬起眉头，只觉得这话听起来感觉十分刺耳。
归根结底，万家女儿如何并不是很重要，重要的是万家的脸面。
春姑姑看她脸色不对，也猜测她介意的是什么，只得摇摇头，劝慰道。“姑娘，您可莫要觉得长辈们只顾着家族的名声而忽略了子女的幸福。要知道百年世家能持久兴盛，很多时候就是要靠左右口口相传的声誉。万家就像是一棵大树，只有根深叶茂了，您作为这棵树的果子才能得到好的庇护与供给。”
见万安灵还是沉默，春姑姑也觉得此刻不宜说太多，省得让她起了叛逆的心思，适得其反。她细细为万安灵挑选好首饰后，便交代杏儿要挑那件新做的杏色襦裙为万安灵换上。
“我先去厨房拿些小糕点来，听闻今日去的人不少，大概午膳会比较迟。”说罢，春姑姑便往厨房去了。
室内仅剩下杏儿与万安灵独处。万安灵在铜镜上看了杏儿好一会儿，终于忍不住戳破她的伪装。
“说吧，从刚刚开始你就一直有话憋在肚子里，不说出来难道不觉得难受吗？”
杏儿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没有说。她踌躇了一下，还是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而且那些话她也不知道该不该说。
再说了，明明春姑姑也知道那件事情，却选择了用别的说法去应付灵姑娘的提问。若是自己多嘴，让春姑姑知道了，肯定是要吃不了兜着走的。
“你可只顾着怕春姑姑，难道就不怕我吗？”见杏儿一脸为难，万安灵也猜到她的顾虑，不由得佯怒地板起脸。“别看我现在这副没出息的样子，听说之前我还是万家的煞星呢！”
“姑娘这个样子可一点也不可怕。”杏儿笑道。
“真的？我还要再凶点，气势才能出来？”万安灵苦恼。
杏儿看她努力装出凶狠的样子，忍俊不禁，可笑着笑着忽然就沉默了下来。
“姑娘，其实怡姑娘不是因为春姑姑说的那个原因才不去席会的。”杏儿压低了声音，双耳却又竖起来倾听门外的动静，“中元节那天晚上，我们不是在那废园子里遇到了怡姑娘吗？”
“嗯。”万安灵点点头，等着她把话说完。
“我听说，那园子原先是六公子住的……六公子因病在很小的时候就夭折了，之后这园子不知何故就荒废了起来。”杏儿说到这里，声音又压低了很多，需要很细心去听才听得清。“后来在这园子里传出了闹鬼的传言，主君大怒，罚了一批传谣的下人，便下令把这园子封了起来。可也不知道为何，每逢中元节，这园子还是会闹出动静……”
“所以，我们那天真的是见到鬼了？”
“……应该……我也不知道。”杏儿不甚确定。“不过，听说那夜送了我们之后，怡姑娘又折回那园子去了。也不知道怎么走漏的消息，主君非常生气，责令怡姑娘禁足一个月，半步不能出房门。”
“只是去了个废园子而已，竟然要禁足一个月，这罚得未免太重。”万安灵咋舌。
“……跟在怡姑娘身边的巧儿姐姐，昨日来跟我说，想请求姑娘您去主君面前为怡姑娘求情。”杏儿小声说着，偷偷观察万安灵的反应。
只见她一听这话就笑开了，像是听到什么有趣的事情一般，笑得停不下来。杏儿不明所以，难免觉得有些不安，万安灵这样的反应是生气还是没在生气？笑了好一会儿，万安灵才缓下笑声，再看杏儿的时候，眼底已经一片清冷。
杏儿一惊，心中更是忐忑。
“我记得你曾经对我说过，我不久前也被禁足在桃花小苑里，时间也是一个月对吧？”
杏儿点点头，不明白她为何提起这个事情。
“在这一个月中，有人为我求过情吗？”万安灵微微勾起唇角，轻声问道。
看杏儿的反应，便知当时根本没人在意万安灵被禁足多久，是否刑罚过当。既是如此，那她何必枉做好人？
“所以你看万家这点多好，犯了错，该受的罚还是乖乖领着吧。又没有谁比谁更矜贵些，何必差人去求情。”
杏儿哑然无语，看着万安灵又对着铜镜拿下几件珠花，似乎再不将万安怡的事情放在心上，心中忽然升起一股感慨。
看来人的天性还是亘古不变的，哪怕是失忆后性子变了很多，灵姑娘对很多事情仍是如此凉薄淡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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