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和宫 偏殿
“参见陛下，陛下万安。”夫蒙睿行礼道。
“大将军免礼吧。”凉风坐在榻上挥了挥手。
“不知陛下召见臣所为何事？”
“也没什么要紧事，只是许久没同大将军说说话了，大将军不必拘谨。”凉风卖着关子，“本皇记得令堂是自缢身亡吧。”
“正是。”夫蒙睿如是道。
“夫蒙副总兵的气节也着实令本皇佩服，记得当时消息传入京都，震惊朝野，先皇和本皇皆大为惋惜，好在夫蒙大将军堪当大人，更是为西平立下汗马功劳，实乃国之大幸。”
“陛下谬赞。”
“大将军的家人为国牺牲，少了家人的张罗，现在大将军仍旧是孤家寡人，倒是本皇的失责。”
“陛下言重。”该来的总会来，夫蒙睿暗自叹了口气。
“大将军认为长公主如何？”
“长公主温婉贤淑，倾国倾城，待人宽厚，甚好。”
“若本皇亲自下旨为你和长公主赐婚，不知大将军意下如何？”
没有丝毫犹豫，夫蒙睿直接回绝道，“长公主乃千金之躯，身份尊贵，臣只是一介匹夫，岂敢攀龙附凤。”
“大将军功勋卓着，又是本皇亲自赐婚，何人敢在背后指指点点。”
“臣不敢玷污了长公主的声誉，望陛下收回成命。”
“是不敢还是不愿？”凉风直接戳破夫蒙睿的心思。
面对陛下的质问，夫蒙睿只得沉默，这已经已经说明了一切。
话风骤变，凉风意味深长道，“朝中总有人妖言惑众，说大将军手握重兵，一旦有二心，必然威胁皇权，可本皇把大将军的所作所为看在眼里，你从无谋逆之心，大将军认为本皇的心可还明净？”
是威胁无疑！但夫蒙睿仍旧不见退让，“陛下圣明，臣于国肝脑涂地，于君忠贞不二，绝无反心。”
“本皇自是从未怀疑过大将军，可终究难堵天下悠悠众口，此番赐婚，望大将军能明白本皇的一片良苦用心。”
功高震主的道理夫蒙睿怎会不明白，陛下想用联姻之事拉拢他，这样也让有心之人无机可乘，但他还是选择了揣着明白装糊涂，“臣并无异心，臣也不会娶长公主。”
见对方不买账，凉风并未罢休，他朝屋内的另一个人说道，“千雪，你也看到了，并非父皇反对，而是大将军不愿，这下你该死心了。”
凉千雪从屏风后面走出，夫蒙睿虽然很吃惊，也略有愧疚，但他并没有改变心意。
“大将军宁愿成为众矢之的，也不愿意娶本宫为妻？”凉千雪含泪质问。
“臣只是一个粗人，长公主又何必作贱自己。”
“难道一直在作贱本宫的不是大将军你吗？”
夫蒙睿沉沉叹了口气，没有任何回应。
“大将军要明白，若不与本宫成婚，你高高在上的地位只会朝不保夕。”凉千雪用仅有的强硬口吻威胁道。
夫蒙睿早有预料，他也是有备而来，被人虎视眈眈的日子他已经受够了，现在的他绝不会再退让一步。
“陛下，臣有负先皇重托，特此奉上虎符，望陛下收回成命。”夫蒙睿双手递上虎符，这是他册封之日先皇亲手交到他手中的，过于沉重的使命他背负了太久，是时候放手了，从过去的一切中慢慢释怀，不管是军权还是感情，他现在只想好好抓住他想拥有的。
“夫蒙睿！你宁愿交出虎符也不愿意接受赐婚吗？”凉千雪难以置信，情绪几近崩溃地逼问道。
“长公主，你还要胡闹到什么时候！”凉风呵斥道，看着一向懂事的女儿现在几次三番为了一个根本不爱她的男人让皇家颜面尽失，凉风既生气又心疼。
他掌控住局面，转而沉重地对夫蒙睿说道，“大将军可想清楚了？”
夫蒙睿从容地将虎符放在桌案上，说一点都不舍，那一定是谎言，那是夫蒙睿戎马半生的最高尊荣，见证了他浴血拼杀的艰辛过往，但现在他有了更重要的东西要去守护，为了这一切哪怕付出生命的代价，也在所不惜。
“臣意已决。“
凉风叹着气转过身背对着夫蒙睿，脸上不知喜怒，声音却很低沉，“本皇已明了，大将军退下吧。”
“臣，告退。”夫蒙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连一点余光都没留给凉千雪。
凉千雪绝望地跌坐在地，哭成了泪人。
刚爬上楼梯，就看见脸色阴沉的镇国大将军从西和宫偏殿走出，吴忠连忙行了个礼，“参见大将军。”
“嗯。”夫蒙睿敷衍地应了一声，脚步匆匆地走了。
吴忠也见怪不怪了，这位大将军常年在关外，身居高位却从不攀附权势，也不怕得罪权贵，在诏狱司待了这么多年，吴忠什么烂人没见过，他自知自己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人，但像大将军这种一生孤傲清高的人确实少之又少，能让吴忠挖不出一点把柄的人几乎没有，大将军正是其中一个。
再有就是这位嫉恶如仇的大将军最烦别人威胁他，那是拿起刀说动手就动手，连丧尽天良的世子都敢杀，朝中一众臣大气都不敢出一声，陛下也是吩咐吴忠暗地里处理此事，安抚安抚那活该倒霉的国公就行。
所以吴忠从不会去惹这位一身正气的镇国大将军，他可不想自讨苦吃，得罪了陛下心尖上的重臣。
刚走到殿外，就接到陛下没心情见他的消息，吴忠松了口气，这可省了一个大麻烦，可是回去还得应付一个更大的麻烦。
天下就没有他吴忠撬不开的嘴，我就不信这个邪了！
远宸殿
一切如常，殿中的大小事务依旧被打理的井井有条，时间飞速地冲淡着过往，却无法愈合凉年心口上的伤。
尝了口桌上的凤梨酥，熟悉的味道勾起了凉年的回忆，刚想问是不是兰儿准备的，又猛地想起，兰儿已经不在了，而且再也不会回来了。这段时间，兰儿的身影总是在凉年的脑海里挥之不去，转瞬即逝的感觉让他痛不欲生。
“这凤梨酥是谁送的？”凉年问着一旁的婢女。
婢女还没来得及回答，一个声音就率先响了起来，“是哀家差人送来的，听闻四殿下喜欢，哀家特意吩咐人准备的。”
看着突然出现的不速之客，凉年不怎么待见，“太后有心了。”
“你们先退下吧，哀家难得来看一次四殿下，想好好同皇孙说说悄悄话。”
皇孙？凉年对这陌生的称呼有些反感，下人们见主子没有发话阻止，都纷纷退出屋内。
“太后今天又是哪根筋搭错了？”凉年嘲讽道，他和这个挂名太后没什么交集，突然找上门来，恐怕也不会有什么好事。
“瞧四殿下说的，哀家那几根筋何时搭对过。”南荣晨幽又无所谓地自讽，忽而又坏笑道，“哀家来了好一会儿，却迟迟不见四殿下现身，怎么样，这凤梨酥好吃吧？”
“你？这糕点！”
“对，有毒。”南荣晨幽表情轻松地坐了下来，自顾自地喝了口茶，“放心，离毒发作还有一会儿，四殿下还有回旋的余地。”
凉年刚想叫人，却被南荣晨幽打断，“四殿下还是乖乖坐下的好，这毒解起来很麻烦，等太医赶过来，你早就一命呜呼了。”
“该死的女人，你疯了吗？”
“别太激动，会加快剧毒的扩散，来，坐下来，我们慢慢聊。”南荣晨幽将茶递给凉年，凉年坐了下来，根本没有理会她。
见对方给脸不要脸，南荣晨幽直接将茶杯倒扣在桌上，茶水溢出一大片，这气势吓了凉年一跳，看来这女人就是来找自己麻烦的。
“比起四殿下给哀家下的毒，哀家已经算心慈手软了。”
“本殿下不太明白太后的话？”凉年一脸无辜。
南荣晨幽轻蔑一笑，都这个时候了还装蒜，“正常来说，首先怀疑的一定是大殿下，可惜了，依大殿下的脾性，要杀人都不屑用下毒这种卑劣的手法，玫兰姑娘不就是个典型吗？”
“你！”一股滚烫的血腥充斥凉年的口腔，暗红的血从他的嘴角流下。
“都让你别太激动了，四殿下以为哀家在和你玩过家家吗？你现在是真的中毒了。”南荣晨幽玩味地笑道，兴致大好。
“要是本殿下死了，太后也难逃其咎。”
“本来也没想杀你，奈何四殿下嘴这么硬，非得考验哀家的耐心。”
“你的毒是本殿下命人下的，那又如何！”
利用完就想杀人灭口，这凉氏皇族的人真是一个比一个烂，南荣晨幽怎么可能咽得下这口气，“都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四殿下精心布了这么久的局，可还是被大殿下看穿了，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得不偿失啊，可怜玫兰姑娘了。”
凉年顿时怒上心头，又加剧了毒性的发作，他一个不稳摔落在地，猛吐了一口鲜血，无力道，“太后还真是会往别人的心窝子里插刀啊。”
看来姜玫兰的死给他的打击不小，可南荣晨幽对他提不起半点怜悯，全是自作自受。
“最后一个问题，花姬是不是你让人抓进诏狱司的？”南荣晨幽根本不知道谢离歌为何被抓，也不知道是何人动的手，既然四殿下想要下毒杀她，说明他已经盯上自己了，难保他不会对她的人动手。
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一样，凉年忍不住笑出了声，“花姬？那个妓子，看来太后的人闯了不小的祸。”
南荣晨幽起身用力踹了凉年一脚，“给哀家放尊重点。”
凉年也不是吃素的，下毒还打人，他直接瞪着南荣晨幽警告道，“赶紧把解药给本殿下交出来！”
南荣晨幽饶有趣味地挑了一下眉，“哀家有些后悔了，或许四殿下死了会更好玩呢，哀家也不是全然没有脱身的办法。”
“你这个疯子！”凉年努力压抑着自己，态度缓和了些，“不是什么人都能惊动诏狱司，诏狱司只听从一人的命令，那便是陛下，本殿下确实想要杀了你以绝后患，毕竟最听话的就只有尸体，但本殿下可没有那么多精力去动你身边的人。能被诏狱司抓进去的人，只能说明他做了不该做的事，说了不该说的话，拿了不该拿的东西，而这些显然已经威胁到了天子乃至国家的利益。”
看来孟流朔所有的行动都是瞒着南荣晨幽进行的，他究竟让谢离歌做了什么，竟然惹上了诏狱司，还惊动了陛下，孟流朔的野心真是不可小觑。
见太后的脸色变得凝重，凉年还不忘继续补刀，“进了诏狱司便再无活路，哪怕是皇亲贵族也难逃一死，太后还是早日备好棺材吧。”
“就不劳四殿下费心了。”
南荣晨幽又想起了其他想问的事，“哀家很是好奇，四殿下这棋究竟是怎么下的？你到底在与谁暗中勾结？”
凉年轻哼，“太后猜一猜呢。”
“你明面上处处与大殿下针锋相对，会不会只是掩人耳目？其实你早已暗中倒戈大殿下，从而瞒天过海。”
凉年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话，顿时瞪大了双眼，“太后真是……想法独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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