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苏猝然听见爆竹裂开的声响，潜意识从自己大腿上拿刀，身后苏晚清安抚小猫似的拍着她肩膀。
“苏苏，你的长寿面要坨掉了，我们不管这些，千机阁那边已经守在裴家那边，今夜我们只关心我们自己的事情，其它的都交给鱼淄烟处理就好。”
苏晚清笑得和暖，掌心顺着夏日清凉的衣裳，传递出一份诡异的冰凉。
爆竹是从裴家所在的平安巷传出来的，熙苏收回自己的手，像平常被人照顾那样，安分守己放在膝盖上。
“好。”
熙苏向来就是不爱笑的人 ，满院子灯火通明，照在她那一对黑曜色的眼瞳中，只像快要燃烧殆尽的烟火。
苏晚清身边不止她一个心腹，她如果还想留点体面，就应该在伤好之后，悄悄离开。
一夜烟火不绝，这几月以来，云川城风波不断，接连有大人物去世，老皇帝为了祛秽气，特地找钦天监选日子燃放过年才有的各色名贵烟花。
苏晚清从自己衣襟中掏出一瓶止痛药丸，倒出一粒喂给熙苏，那边又有小厮拿着披风过来，是件华丽的孔雀锦缎。
“苏苏，我希望你长命百岁。”
苏晚清如今是太子，自然不需要用亲手作羹汤去讨好任何人，她如今要向一个人展示善意，只需要动用她的权势，让最擅长此事的人去替她办就好了。
故此，这一碗长寿面也是醉梦楼老板用今年的新麦，取虎跑泉最好的泉水，亲手揉面，擀出来的好物，搁外边，动辄几十两银子。
“晋中那边的臊子，小姐您费心了。”
熙苏把从前那副在顺天侯跟前办差的假面具重新戴上，她不被需要，也就不再重要，无足轻重的玩宠没资格向主子矫情。
她像具栩栩如生的傀儡，侧头就着苏晚清喂她的筷子吃面，熙苏很小的时候就有被顺天侯花几两碎银买下。
那时候，貌似是晋中收麦时节，云国北方多州郡下起暴雨，半月不绝，晋中作为麦子的种植大户，是那一场暴雨受灾最严重的地方。
熙苏模模糊糊记得娭毑抱着饿死的弟弟在嚎叫，全家只剩下最后一把好麦子，娭毑也要揉碎塞进一个死掉的孙子嘴里，母父抢收麦子被决堤的洪水冲走。
她家里貌似有个妹妹，但是熙苏已经不记得家里所有人的脸，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
十多年来，她只有她自己，直到后来白如故将苏晚清抱回来，假冒嫡出小姐，熙苏才有了一个类似于玩伴的主子。
熙苏喉咙里涌出血，她脸色突变，煞白冒着冷汗，吓得一边苏晚清大惊失色，连忙丢了碗筷，去号脉。
过了一会，夜幕中放了第三回蓝色烟火，熙苏才合着血，将咬断的长寿面一起吞下肚子里。
她嘴唇都沾着一层艳红的血渍，眼眸亮晶晶，像是春日花朵上露水洗过一般。
“小姐，我想许三个愿望。”
这几个月，苏晚清所作所为看似跳脱疯癫，毫无章法，但都在践行当日答应康湖的诺言。
熙苏看着眼前人，她越发金贵，自己就越发卑微，与其生厌，还不如为自己活一回，不再替顺天侯卖命杀人，不再当权谋家的眼睛。
她要当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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