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煦城至临瑜关，燕凌夙等人带着铁甲卫行了二十几日。
望着越来越近的大军，乔之垣父子双双湿润了眼睛。
见夙王骑着骏马来到近前，二人立刻单膝跪地，“末将，见过王爷。”
燕凌夙急忙下马，搀起了二人，“二位将军不必多礼。”
乔之垣激动地握住了夙王的手，“王爷，末将有个不情之请。”
他知道自己作为守将不能擅自离开关隘，但是……
燕凌夙早已猜到，“老将军是不是也想踏一踏那西厥的皇城？”
乔之垣眼含热泪重重地点头，“求王爷成全。”
他说着就要跪下，被燕凌夙一把拖住了，“老将军先按耐几日，待我把高将军请来再去不迟。”
“这么说，末将也能跟随父亲一起去喽？”乔维周兴奋着双眼。
既然王爷派高将军过来，那他也能去了。
果然，就听夙王笑道，“那当然，你们父子二人一起去。”
燕凌夙明白这些老将军的感情，能一雪大夏百年来的耻辱，谁能不激动？
乔之垣抹了抹一双老眼，“王爷可在临瑜关停留？”
燕凌夙摇头，“不了，父皇定是等急了。”
“那末将送您出关。”
“好！”
燕凌夙应了声，带领大军随着乔之垣父子出关了。
出了临瑜关，鬼三辞别众人带着铁甲卫离开了。
大夏京城西南方向三千里有一座竹林，竹林中有一条小溪，溪边立着一竹屋。
竹屋很破旧，看起来有些年头儿了。
一名面颊消瘦的老道盘着双膝、紧闭双眼，坐在了竹席上。
突的，他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炙儿，是时候醒来了。”
话落，就见一条赤色的小蛇从竹席下钻了出来，嗖的一下蹿上了老道的肩头。
仔细看去，这条赤蛇要比跟着姚羽鸾的那条粗上一圈儿，也略微长些。
“随本道去把炎儿接回来。”
炙儿一听，立刻昂着蛇头点了起来，看起来很是兴奋。
老道微微一笑，站起身来，抬脚往前一踏，瞬间就消失在了原地。
临瑜关通往京城的官道上，一行几架马车正在疾驰着。
打头的一架是夙王府的紫檀木大马车。
步尘生几人带着几十名鬼卫骑着骏马在四周护卫着。
他们离开临瑜关也就一日。
马车中，姚羽鸾正在逗着顾念儿。
这个小丫头，自从离开娘亲后就一直提不起精神来。
姚羽鸾哄了一路，总算是让小丫头露出了笑脸。
燕凌夙在一边扬着嘴角看着眼前的一幕。
他想着，等以后自己与鸾儿有了女儿，定会比念儿还要可爱。
突然，姚羽鸾不说话了，就这么怔怔地愣在了那里。
“师父，师父……”顾念儿轻声唤了两句。
见师父没有回应，她害怕了，刚才还好好的，怎么……
燕凌夙面上的笑容消失了，“念儿不怕，燕叔在呢。”
“嗯……”顾念儿的眼睛已经红了。
“停车……”燕凌夙的声音很轻，他不知道鸾儿是个什么情况，所以不敢有太大的动作。
但从声音中能听出，他在害怕……
马车停了下来，步尘生来到近前，“王爷有什么吩咐？”
“把妘旸叫过来，其他人一律不许近前。”
步尘生还是第一次听到王爷的声音发抖，“是！”
少时，妘旸快步来到了马车前，一撩车帘，轻步钻了进去。
眼前的情景着实吓了他一跳。
就见顾念儿“啪嗒啪嗒”地掉眼泪，燕凌夙一脸慌张的看着他。
他仿佛看到了鸾儿重伤时的燕凌夙。
再看鸾儿，一动不动的，仿佛失了魂。
他不敢耽搁，立刻上前，轻轻地捏住了鸾儿的手腕儿。
而此刻的姚羽鸾，脑海中有个声音在不断地呼唤她。
“凤羽、凤羽……”
凤羽既是她江湖上的名字，也是她前世的名字。
眼见妘旸皱起了眉头，燕凌夙更慌了，“是不是鸾儿……”
他不敢说出口，他害怕鸾儿的灵魂已经离开了。
妘旸没搭理他，放开手腕儿伸出两指，朝着鸾儿的眼皮就要扒拉。
就在此刻，姚羽鸾回过了神儿来。
两根近在眼前的手指吓得她一激灵，“你干嘛？拿开你的爪子。”
妘旸松了口气，他还以为自己把错了脉，“你刚才是不是离魂了？怎么动也不动？瞧他俩被吓的。”
姚羽鸾一看，就见一大一小，大的一脸恐慌，小的哭红了双眼。
她的心一下子就软了，一手拉起了一个，“我这不是没事儿吗！”
“师父……”顾念儿扑到她的怀里就哭开了。
姚羽鸾哄了好一会儿，才把人哄好。
紧接着，她面色严正道，“我要离开一会儿，你们在这儿等我。”
她说着就要下马车，却被燕凌夙一把抓住了，“要么让我跟着，要么你别离开。”
姚羽鸾刚要解释，就听耳边响起一声轻叹。
“哎！让他也一起吧。”
姚羽鸾看向燕凌夙，“走吧……”
离开前，她叮嘱着自己的徒儿，“念儿乖乖跟着妘叔叔，师父一会儿就回来。”
“嗯……”
二人下了马车，走进了旁边的密林。
姚羽鸾牵着燕凌夙循着脑中的声音，快步往密林深处走去。
终于，在一块儿巨石旁发现了一位身形消瘦的老道。
燕凌夙瞬间就明白了，这位应该就是自己要找的人。
老道睁开了眼睛，笑着看向二人，“坐。”
姚羽鸾没有犹豫，走到老道面前，盘起双膝，席地而坐。
燕凌夙紧随其后，坐到了鸾儿的身边。
“您就是常道？”姚羽鸾显然有些兴奋。
常道点了点头，“可有什么要问的？”
“我不是死了吗？为什么会来到这个地方？”
“凤姑娘很执着这个问题吗？”
“嗯，从出生开始就想知道。”姚羽鸾敞开了心扉，“我时常劝自己既来之则安之，可不过是自己骗自己罢了。”
“我一直希望有人能为我解惑，可也不敢奢求。”
“直到师父拿来了回魂丹，我又重新燃起了希望。”
姚羽鸾望着眼前的老道，涨红了双眼。
燕凌夙静静的听着，不插一句嘴。
良久，一声叹息自老道口中传出，“哎，来也，去也，终归都是命。”
他看着面前拯救了姚家满门的女子，心软了下来，“姚家本应绝在姚肃之这一代。”
姚羽鸾惊了，这是她万万没想到的，“您的意思是，我本不应该出生？”
“对，不仅是你，就连你的那双弟妹都不会有。是你的到来，引得了他们的降生。”
就连常道自己也没想到，弄来了凤羽，连带着老天赏给姚家一对儿女。
姚羽鸾的心扑通扑通跳的极快，“那我是……”
“你就是应运之人。”常道不能说的太多。
“应运之人？”姚羽鸾渐渐明白了。
一直没有说话的燕凌夙开口了，“是道长把鸾儿的灵魂引来的吧？”
就见常道的脸僵了那么一下，虽只是瞬间的工夫，可还是被燕凌夙与姚羽鸾捕捉到了。
姚羽鸾狐疑起来，这得道高人还有情绪不成？
常道有些尴尬，修炼了这么多年，还是不能摆脱世俗。
要不也不会豁出性命从异世弄了个强大的灵魂过来。
说实话，他当初也不知道自己能弄个什么过来，毕竟天意不可探。
直到姚羽鸾接手了清风明月楼，他才确定自己没有白白牺牲。
至于牺牲的是什么，自然是寿数了。
他活得够久了，死不死的倒也无所谓。
“是贫道把凤羽的灵魂引来的。”常道承认的很干脆。
“为了姚家？”燕凌夙接着问。
“是。”常道不否认，这是他长久以来唯一放不下的，也是他的私心。
“鸾儿能长久的活在这里吗？”燕凌夙颤抖着声音，问出了自己一直担心的问题。
“这就是贫道来找她的目的。”
就见常道自袖口顺出一粒赤色丹丸来，“回魂丹，一墨一赤，相辅相成，少了任何一粒都不行。而这粒赤色回魂丹的药引就是赤蛇的血。”
常道把赤色丹丸递给了姚羽鸾，“吃了它，你的灵魂将永世留在这里。”
常道的话，姚羽鸾明白，选择的权力，在她自己的手中。
就见她接过丹丸送入了口中，“我的家人、爱人，都在这里，我哪里也不去。”
燕凌夙提着的心放下了。
常道笑了，这天选之人果然不错。
从头听到尾，姚羽鸾已经全都明白了，“敢问道长俗名可姓姚？”
“确实是聪明人。”常道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可他话中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紧接着，就见他站起身来，“炎儿，还不跟我回去。”
姚羽鸾衣襟中的赤蛇是动也不动。
这时，常道身上的炙儿爬了出来，朝着姚羽鸾的方向立起了蛇头，蛇口不断地吐着信子。
燕凌夙二人都有些吃惊，竟然有条一模一样的赤蛇。
少时，姚羽鸾就感觉衣襟中的赤蛇动了。
她低头一看，就见赤蛇钻了出来，在她的脸上蹭了蹭，而后一步三回头地爬向了常道。
“这是吃惯了毒物，不想回来了？”常道瞧着不情愿的炎儿，笑了笑。
就见炎儿猛地摇起蛇头，而后和炙儿一起钻进了常道的衣襟中。
“好了，贫道也该走了。”
“敢问道长是姚家的什么人？”姚羽鸾知道不该问，但她想知道。
“姚家一痴儿也，姚展！”留下了这句话，常道的身影就消失不见了。
姚羽鸾觉得这个名字很熟悉，不断地在脑中搜寻着，“姚展……”
腾的一下，燕凌夙就想起来了，“鸾儿，姚家祠堂中摆在最上面的牌位是不是……”
姚羽鸾想起来了，“姚家先祖，姚展！”
她震惊了，“乖乖，这得多大岁数了，三百岁？”
“不止吧……”燕凌夙嘴角抽了抽，世上竟然真有仙人不成？
“是不止，据说姚展可是跟着大夏始祖皇帝一起上过战场的。”
所有的一切，姚羽鸾都想通了。
突的，她的脑中冒出了一个想法，“始祖皇帝会不会也活着？”
燕凌夙拉起自家媳妇儿就往林子外走去，“鸾儿想多了，始祖皇帝怎么可能还活着？”
“也是，他要是活着，也就没你们什么事儿了。”姚羽鸾立刻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像姚展这样的得道高人是屈指可数的，否则，这方世界还不乱了套？”
燕凌夙庆幸姚家出了一位高人，要不自己去哪里找鸾儿。
想到这儿，他发自真心道，“回去后就为常道塑像建道观，让百姓们都去参拜。”
“不行，姚老祖还活着呢。”姚羽鸾立即出言反对。
“怎么不行？就算活着那也是活神仙！”燕凌夙是铁了心要建道观。
姚羽鸾边走边琢磨，“你说的也对，咱们既然要建就建大的，不能太小。”
“鸾儿说的对。”燕凌夙思量着建道观的银子该由谁来出。
猛地，他就想到了，“这银子就从父皇的私库出。”
姚羽鸾糊涂了，“为何要皇伯伯出？”
“没有常道就没有你，没有你就没有姚家，没有姚家父皇保得住江山吗？”
虽然这话有些绕，但姚羽鸾听明白了，“是该皇伯伯出……”
二人是边走边聊天，等出了林子的时候，道观的名字都想好了，就叫‘常道’二字。
二人的对话都落入了常道的耳中，“这两个孩子真是……”
他有些感动，也许自己能活到道观建成的那日。
竹屋中，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这世上，天道轮回，有所得必有所失。
而他要延续姚家的香火，失去的就是自己的性命。
他不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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