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游绕了一个巨大的圈子，穿过了数条小巷，反复确认身后再也没有那个如影随形的身影后，才如同惊弓之鸟般，用最快的速度冲回了家。
他小心翼翼地打开门，压低声音喊了一句：“妈，我回来了。”
屋内一片寂静，无人回应。
周游心中猛地一沉，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
他连鞋都来不及换，一个箭步冲进母亲的卧室——
只见母亲依旧安静地躺在床上，双眼紧闭，胸膛随着呼吸微微起伏，面色看起来并无异样。
周游长长舒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刚刚放松下来，
但下一秒，一个念头如同冰水般浇遍全身！
不对！
他猛地看向手中的肠粉，又看了看窗外已经升得老高的太阳。
这都快中午了！按照母亲平时的作息和虚弱的身体，这个时间点怎么可能还在沉睡？
而且自己刚才进门的声音并不小！
“妈？妈！”
周游扑到床边，轻轻摇晃着母亲的肩膀，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然而，母亲毫无反应，仿佛陷入了一种绝对的、不自然的沉睡之中，任凭他如何呼唤和摇晃，都没有丝毫醒转的迹象。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
下一刻，
叮铃铃！
他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急促的铃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周游下意识地掏出手机，当他的目光落在屏幕上那个跳跃的来电显示名字时，整个人如遭雷击，瞬间愣住了！
“老师？！”
他几乎是颤抖着手指，猛地按下了接听键，迫不及待地将手机贴到耳边，激动地脱口而出：
老师！我就知道你没事！你......
别晃了，你妈没事儿。
一个带着几分懒洋洋的年轻男声，从听筒里清晰地传了出来，打断了他即将奔涌而出的狂喜和疑问。
周游的声音戛然而止，整个人僵在原地。
这个声音......不是陈老师！
而且这个声音，怎么感觉......这么耳熟？
好像刚刚才听过？！
一个荒谬而惊悚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
他猛地转过身，握着手机，一步步走出卧室，来到客厅——
只见那个阴魂不散、让他一路狂奔都甩不掉的男人，此刻正悠闲地靠在他家那张旧沙发上，翘着二郎腿。
而他的右手，正举着一部手机贴在耳边，嘴角噙着一抹戏谑的笑意，目光正好与从卧室出来的周游对上。
你妈只是单纯睡着了，放心吧，异术的小手段，对身体无害。吕名补充道。
“不用那么紧张，我是来送礼的，坐吧。”
周游看着吕名那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深深地叹了口气，像是认命了一般，也不发问，直接转身从餐桌旁拿过一个小塑料板凳，放在了吕名对面。
两人就这么隔着几步的距离，静静地看着对方。
客厅里只剩下墙上老式挂钟秒针走动的滴答声。
......
几分钟后，
终究还是年轻人沉不住气。
周游率先打破了沉默，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上次跟我通话的是你？你跟陈老师是什么关系？他......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他牺牲了。吕名的回答干脆利落，没有任何修饰。
周游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再次亲耳听到确认，心脏还是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
他低下头，从喉咙里挤出一个沉闷的鼻音：嗯......
沉默了半晌，就在周游以为对话会继续在这种沉重压抑的氛围中进行时，吕名却忽然笑了笑，右手在空中随意地一抓——
一副古朴的木质棋盘，连同两个分别装着黑白棋子的藤编小篓，就这么凭空出现在茶几上。
干聊有点无聊。
吕名将装着黑子的棋篓推到周游面前，自己拿过白子。
要不，咱俩边下边说？放心，就是普通的......五子棋。
周游看着眼前突兀出现的棋盘，又看了看吕名，没有拒绝，默默执起一枚黑子。
......
......
棋子在棋盘上零星落下，发出清脆的声响。
两人的对话也在这看似悠闲的对弈中，断断续续地进行了一个小时。
吕名并没有隐瞒太多。
他从异术的存在，讲到九家十二流与异务所......
从陈振贤的过往，讲到海圳市发生的一切......
信息的震撼量，如同海啸般一波波冲击着周游的认知，远超出他一个高中生所能想象的极限。
他执棋的手指越来越僵硬，落子的速度也越来越慢。
当吕名最终停下讲述，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水时，周游手中的黑子悬在半空，久久未能落下。
他猛地抬起头，突然伸手扯开了自己t恤的领口，低头看向自己看似与常人无异的胸口，声音干涩而紧绷，问出了一个他最害怕的问题：
所以......我这不是运气好或者天赋异禀......我这是被......夺舍了？
吕名看着他紧绷的神色和攥得发白的指节，宽慰道：
“放宽心，现在，未来，你依然是你，周游。”
“这一点，毋庸置疑。
他拿起一枚棋子，在指间把玩：周所长留下的‘仙人命格’，并非覆盖或者吞噬。它更像是一种......共鸣，一种融合。与你自身原有的命格，形成了一种奇妙的1+1关系。
吕名继续说道：命格这东西...并非固定不变的枷锁，更像是一条河流最初的方向。它决定了你生命的‘底色’和主要的‘河道’，是奔涌激荡，还是温润绵长。
但具体河水中会泛起怎样的浪花，流淌过怎样的风景，终究还是看你自己。
而仙人命格......他顿了顿：它更像是在你原有的河道旁，硬生生开辟了一条全新的、通往云海之上的支流。它给了你这条河......更多的可能性。
最后，吕名伸出手指，隔空轻轻点向周游的胸口。
周思瑜没有夺走你任何东西，也没有留下一个需要你扮演的灵魂。
他只是......在你这里，留下了一个选择。
一个足以改变你，甚至改变很多人命运的选择。
现在，周游，选择权在你手上。
......
“我？”
“选择什么？”
周游的眼神中充满迷茫，
像是一个突然被推到命运十字路口的少年，尚未完全理解自己手中筹码的分量。
吕名看着他这副模样，内心轻轻摇头。
毕竟还是个半大孩子，一天之内接收这么多颠覆认知的信息，没当场宕机已经算心理素质过硬了。
他不由得暗自庆幸...幸好来的是我。
其实吕名，自认骨子里是个冷漠的人。
他对海圳市异务所，对茜岚姐、罗列那些并肩作战过的同伴，确实有着深厚的感情，那是一起经历过生死的战友情。
但若说对“异务所”这个庞大而冰冷的官方机器本身，
他的感情就……很一般了。
甚至带着一丝疏离和审视。
或许，因为自己本质上也是个孤儿吧。
吕名对自己有着清醒的认知。
早已在他骨子里刻下了难以磨灭的冷漠和独立，他很难对某个庞大的集体产生毫无保留的归属感，他更相信具体的人，而非抽象的组织。
正是这份根植于血脉的疏离感，让他此刻能相对平和地坐在这里，以一个更接近“信息提供者”而非“官方说客”的身份，与周游进行这场对话。
他能理解周游的震惊、恐惧和犹豫，
因为吕名自己也曾是被命运，突兀地推向另一个世界的人......
......
如果今天来的不是我…… 而是风思亮……
恐怕周游嘴里但凡敢蹦出半个“不”字，或者流露出丝毫犹豫，
恶童那双看似无害的小手，就会毫不犹豫地用最直接的方式，将这小子捆成粽子，连夜塞进前往周家的专机。
在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眼里，所谓的“选择”，很多时候不过是走个过场的形式罢了。“仙人命格”的容器，本身就没有多少拒绝的余地。
想到这里，吕名看向周游的目光里，
不禁多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同理心。
那是看到同类的怜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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