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一直焖煮食物，灶房的温度比外头高上不少，此刻门一开，屋内外冷热气流相撞，化作一小蓬雾气四散开来。
几乎只一瞬间，宋家小院中萦绕的肉香浓度就上了一个台阶，醇香的卤肉气息如同厚重的琼浆自灵台注入每个人的身体里，屋里读书的小孩本来就坐不住，这一下真就跟屁股上长了刺似的往起窜，宋文达一个人徒劳地按下葫芦浮起瓢。
口水不自觉地从舌尖分泌，深吸一口气，似乎就已经吃了满嘴的肉香，一时间，院内口水的“咕嘟”声此起彼伏咽，本来刘大婶还有点害臊，悄悄地往自己的小姐妹那边看了一眼，看到所有人都和她一样才放下心来。
一阵风吹来，将这浓厚得快把人香晕乎的肉香吹散开去，寒冷的秋风冻得众人齐齐打了个激灵，有不少大张着嘴的倒霉蛋还喝了一肚子的西北风。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约而同地笑了，小院的氛围一下就缓和了下来，何金莲也笑着朝缓缓露出身影的许清招招手。
“阿清，快来跟你婶婶们和姐姐们打招呼。”
“婶子们好，姐姐们好。”许清乖巧地走了过来，她的手上还抱着一个大大的陶盆。
走到何金莲身边，许清把陶盆放在宋桃搬出来的桌子上，顺带让宋桃拿了许多只碗出来，她道：“今个儿我研究新吃食，正愁没人帮我掌掌眼呢，各位婶婶就来了，既然来了可就别想轻易走了，大家帮清娘看看，这卤肉做得可还行？”
边说着，许清就动手给每人盛了一小碗，每碗都是四五片肉的样子，分量不算小，正适合给家里已经做好的午饭添点荤腥的量。
韩氏有些意外地看了许清一眼，但她没说话，只笑着接下了许清按辈分顺序递到她手里的碗，甜声道了一声谢。
端着碗，韩氏仔细端详了一下手里的这份卤肉，肉片红亮，肉皮晶莹，挂在上面的汤汁颜色深沉但不显得脏，反而有种丝绒一般的质感。
许清都给大家递了台阶，韩氏自然也不会下了她的面子，非得把肉拿回去才肯动筷。
夹了一片放进嘴里，韩氏眼前一亮，这下她再也忍不住对许清的好奇，抬眼毫不掩饰地看向许清。
许清接收到她的视线，自然地迎了上去，笑得澄澈明朗，“我这正愁没人掌眼呢，诸位婶婶嫂嫂就来帮我了，大家可有什么改进建议吗？”
“清娘这肉食做得入口即化，即使是比城里的天香楼也是不差的，哪里有什么不好？只是……”韩氏端着碗，似是叹息般地叹了口气，就连宋桃也转头看向她，不知她话里的转折是什么意思。
许清依旧是那副笑盈盈的样子，犹如青竹一般站在那里，没有急着追问，反而透着一股八风不动的稳重。
心下赞叹，韩氏对这个小姑娘的好奇之情更重，她没生孩子之前不说走遍天涯海角，但也见过不少人，形形色色的，竟没有一人如许清一般在这个年纪就能如此老成，说话滴水不漏就罢了，处事也圆滑而不世故。
果然流言不可尽信呐！
韩氏笑着摇摇头接着说道：“只是清娘这肉做得这么好，今日厚着脸皮蹭一回就罢了，也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这样的口福？”
眼神一动，许清暗暗观察起了韩氏，原主记忆里韩家人一年中有大半年都不在家，所以对这一家人的印象格外模糊，今天见到韩氏，一开始除了觉得她比一般妇人脚步更轻些也没发现有什么特殊的。
但是韩氏竟然仅从自己分肉的手笔上就能看出自己有小心思，还这么快地猜中自己是想做生意……
试探吗？
许清脸上的笑容扩大了几分，不管韩氏是试探还是看出了她的心思给她搭台子，这番话都正中了许清的打算。
“不瞒各位，清娘是想靠着这一手赚点养命之财，但终究是个井底之蛙，若是各位婶婶肯可怜清娘，便帮清娘说几句好话吧？”
许清不是慈善家，猪肉价格不便宜，何况她这一给就给出去了将近半条猪肉，怎么可能就是为了拉近个邻里感情？
至于送了这些人卤汁，还表明了自己想做生意这件事会不会惹人眼红？
许清完全不担心卤汁秘方被人破解，她的这一锅卤汁，不仅配料配比有讲究，甚至每种料的处理方式都不一样，更何况她还会根据时令稍微改换卤汁的配料，等到有人光凭舌头破解了这卤汁，她早都赚得盆满钵满了。
再说了，今天在场的就这几家，还都是墙挨墙的关系，要是卤肉的事流出去了，找个罪魁祸首还不好找吗？
虽然给出去了半条肉，但是获得了一堆行走的广告牌，要是有些不怀好意的人想做坏事，这些人还能成为自己的眼睛，更别提这知根知底的，以后还能发展几个人成为自己的帮手。
这样算下来，半条肉便也算不了什么了。
吃人嘴短，许清的话给良心惴惴不安的大家伙提了个醒，纷纷表态自己会大力帮许清推广，又把许清夸了又夸才依依不舍地抱着碗出了门去。
送走了这一批客人，再给三五个小萝卜头一人捏了一片肉把人送走，宋家小院总算安静了下来。
人一走，何金莲就捂着胸口倒吸一口凉气，就许清这回的手笔，大半条肉都被送了出去，要知道，就算是过年，宋家都没吃过这么多的肉。更何况许清做着一锅还用了那么多的料，许清一刀刀切的不是卤肉，那简直就是在割何金莲的心头肉。
关键是许清手还快，何金莲拽都没来得及拽她！
心头滴着血，何金莲不解地问许清：“你买卤肉找她们怕是起不了什么大用，她们怕是没几个亲戚朋友能吃得起你这肉，毕竟你这光调料就不老少钱呢吧？”
何金莲以为许清是要像卖猪肉一样按照斤两卖，她光算调料和猪肉的价格就觉得心惊，这要是摆出去卖，怎么着都得七八十文一斤吧？
许清笑而不语，转身回灶房端了一盆卤肉出来，端放在四方桌的正中间，这还没完，许清又把案板掂了出来，还带着一大盘她刚刚烤好的烧饼。
“这是要就着吃吗？”
宋锦早就馋得不行了，眼下肉摆在面前却没法开饭，他这心里就跟被猫挠了似的。
许清摇了摇头，宋家人看不明白她要做什么，但就算是抓心挠肝的宋锦，也乖乖地坐在板凳上等着许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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