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一大早刚起床，村里家家户户门前都响起了噼里啪啦的鞭炮声。
这个时代的人们，尽管平常吃不饱穿不暖，也都要把好东西留到过年这一天，过年村里分的那点猪肉也都放到这一天来煮。
中午，家家户户的厨房里，孩子们都眼巴巴的望着热气腾腾的大锅。
方家的条件要比其他人家好一些，毕竟方青山是战斗英雄，每个月有国家发的三十块钱津贴，另外还有做村长的补贴。
方沐雪和方雅兰母女俩忙活了一上午，做出了香喷喷的四菜一汤，一家五口人围坐桌前。方青山将上次没喝完的茅台酒拿出来，给自己和女婿各倒了半杯。
沈向东有些受宠若惊：“爹，我是晚辈，怎么能麻烦您给我倒酒呢？”连忙接过酒瓶，给方青山杯子里加了一点酒。
方青山左手端起杯子，目光直视着沈向东，声音清冷而严肃：“向东，从你到家里这十九年，凭心而论，我和雅兰待你怎样？”
沈向东心里一慌，老东西怎么这么问，莫不是知道什么了？除了前些天大河村那事，其他事情他都做的很隐秘，即便是大河村那件事，也没人把他们当场捉奸在床，即便有人嚼舌根，他也可以矢口否认。
“爹，当年多亏你您和雅兰救我，要不然我沈向东如今就成一副白骨了。”
沈向东说的很诚恳，方青山微微蹙眉，单手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砸吧了一下嘴巴，说道：“向东，咱们是一家人，爹知道雅兰喜欢你，你对雅兰也好，想着你离家这么多年也不容易，就托人送了点东西到你老家豫省同县......”
方青山顿了顿，眼角余光扫了一眼沈向东，见沈向东眼神躲闪，看起来很心虚的样子，继续道：“这大过年的，我想着送点东西给亲家，也好联络联络感情，没想到......”
“爹，我敬您”。
听到方青山说到他老家，沈向东连忙给方青山杯里满上，又端起自己酒杯，打断了方青山的话。
方青山却没有端杯子，直愣愣的盯着沈向东，沈向东端着酒杯的手举到半空中进退两难。
方雅兰见老爹不给丈夫面子，有些生气的说道：“爹，今天过年呢，向东好心给你敬酒，你就别让他为难了。”
方青山不为所动，冷声质问女儿：“雅兰，你难道就不想知道你婆家的情况，沈向东就没跟你提过要带你去婆家看看？”
“爹，我是入赘，相当于嫁到方家了，方家就是我的家了，雅兰哪有婆家啊！”
沈向东担心方雅兰让老东西继续往下说，连忙出口辩解。
方沐雪却再也看不下去渣爹的虚伪和无情，爷爷今天既然这样说，一定是在渣爹的老家查到了什么。
出口帮腔道：“爸，我觉得爷爷说的有道理，即便你是入赘到方家，但你在豫省的老家毕竟是你的根，那边的爷爷奶奶肯定也很想知道你这个儿子的情况，现在交通状况好多了，我觉得两家适当来往很正常。”
方雅兰闻听小女儿此言，也觉得有道理，忙劝解丈夫道：“向东，雪儿说的有道理，我想咱爸咱妈那边一定想见见他们的儿媳妇和孙子孙女，要不开春我们抽个时间去一趟？”
“你跟着添什么乱？”沈向东一听方雅兰要跟他回老家，他心里一阵恐慌，不自觉的吼叫出声。
叫完之后，才感觉自己失言，在方老头和方雅兰面前隐忍了这么多年，可不能因一时的不忍毁了。
稳定心绪后，沈向东放下酒杯坐到位子上，挤出一个笑容对方青山道：“爹，我当年离开家时，我爹和妈都已经不在了，家里只剩下弟弟妹妹，俗话说树大分叉儿大分家，我们兄弟姐妹各自成家，自己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
沈向东说这话脸不红心不跳，他不怕方老头知道，因为他说的这是事实，58年大炼钢铁那一年，村里家家户户上交炊具，全村老小聚到一起吃饭。
开始几天，天天大鱼大肉，各个吃的油光满面，可不出一月，队里的粮仓见了底，伙食渐渐的变成了能照见人影的稀粥，饿极了的村民跟队里管伙食的人起了冲突，两伙人火拼死伤多人，他爹和他娘就是在那场群殴中丧命的。
“嗯，向东说的没错，我听说亲家和亲家母人都没了，也是非常痛心，当即就让人买了贡品去上坟，没成想却在亲家和亲家母的坟墓旁边，发现了一个写着沈向东名字的墓碑......”
“啊，不会吧，爸不是好好的活着吗？”
这回，方亦舒忍不住了，她爷再怎么看不上她爸，也不能咒她爸死吧？
方亦舒的脸这两天红肿的更厉害了，但她牢记着方沐雪的话，硬生生的忍着，等待着自己的皮肤能突破厚茧破壳重生，只是在面对别人时用纱巾遮面，这样倒更显得神秘。
“亦舒，你先听我说完，别一惊一乍的。”方青山挥挥手，示意方亦舒坐下。
“我那位小同志烧完纸，也是非常疑惑，这一问吓了一跳。”
“怎么了，爹？”
“怎么了，爷？”
母女三个纷纷看向方青山，沈向东故意正了正身子，双拳在袖子下方捏的咯吱响。
方青山盯着沈向东的眼睛，继续道：“沈家的二弟沈向南听说我那位小同志是他大哥派去看望他们的人，还差点将那位同志打了。后来经过那位小同志再三解释，沈向南才半信半疑的说出了实情，原来他大哥沈向东早在58年炼钢铁的时候，由于操作不慎掉进高温炼钢炉，当场就死了，据沈向南说，捞出来就成一具骨头架子了。”
听闻此话，方沐雪瞬间全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一股冷意由脚底心传往全身。方雅兰也是不可置信的望向丈夫，心里的疑惑和担忧冲击着她的大脑。
如果沈向东死了，那么面前的这个沈向东是谁？
就连方亦舒也是一脸不可思议的望着沈向东，她爸高大英俊，她是怎么都想象不到一个骷髅架子，会跟她爸有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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