肿胀的脚还没有消退，乔岩咬着牙坚持跑完最后一个乡镇。回到住处肿得连鞋子都脱不下来，许强为其把鞋带全部解开才脱下来。
尽管是冬天，乔岩让许强端了一盆冷水过来，直接踩进去，刺骨的冰凉直抵天灵盖，他一声不吭愣是用这种简单粗暴的办法消肿。
许强见状心疼地道：“书记，要不去医院看看吧，看样子像是脚崴了。”
等适应水盆的温度后，乔岩缓缓靠在沙发上，闭上眼睛道：“那天下楼梯的时候不小心闪了一下，不需要，不要和任何人说。”
许强赶紧从卧室拿出毛毯为其盖上，道：“晚上我让厨房给您熬点鸡汤，好好补补。”
乔岩缓了一会儿睁开眼睛，淡定地道：“正常饮食即可，去把那些资料给我抱过来，你去休息吧。”
许强没有多言，把事关临江县的有关书籍和文件抱过来放到旁边，沏好茶退了出去。
乔岩拿起《临江县志》翻看着，脑子里却想着王建伟和赵培国的事情。过了片刻，拿起手机拨通童伟的电话道：“童主任，忙了？”
“不忙，你说。”
“晚上我想见见丁书记，有事情向他汇报。”
童伟沉默片刻道：“怕他不接你电话？”
“嗯，倒是接，反正不见面。”
童伟想了想道：“这样吧，我一会儿过去一趟吧，电话里说不清楚。”
“行，那就麻烦你了。”
“客气啥，都自己人。”
刚挂了电话，高梵打了过来，道：“乔岩，上次说得那个科越规划评估公司负责人雷磊过来了，让他直接去临江县找你，还是怎么安排？”
乔岩看了看表道：“他们现在在哪？”
“刚下了飞机，计划在夏州市住一晚，明天去县里找你。”
“那让找个酒店住下吧，我现在就出发，在省里见面。”
“好。”
乔岩合上书，给许强打了个电话，擦干脚强忍着穿好鞋，动身往前夏州市。
景阳市到夏州市距离近了，但自从他上任以后才回去一趟，每天跟陀螺似的忙得不可开交。来到凯宾斯基酒店还没进门，童伟来了电话，让他现在过去。
乔岩只好让高梵接待他们，转身往商务厅飞奔。
丁光耀没有在单位见面，选择在附近的一家茶馆。见面后，丁光耀消瘦了许多，甚至有些脱相。脸颊深深地陷了下去，颧骨显得格外凸出，眼袋比较明显，皮肤耷拉下来，感觉一下子老了十几岁。
乔岩有些不敢相信，这才多久没见，就成了这副模样。他知道丁光耀有糖尿病，难道是因病诱发？人到中年，还是胖一些显得年轻精神，瘦下来给人感觉精气神都没了。如同灵魂出窍，只剩下躯壳了。
丁光耀身着西服白衬衣，一看就是参加省两会没来得及换衣服。今天两会闭幕，乔岩瞅准时机约见，换做其他时间又以各种理由搪塞。童伟肯定在中间斡旋了，若不然估计还不见。
丁光耀一直在刻意回避乔岩，既是为乔岩考虑，也是为自己。很明显，乔岩不属于他们这边的阵营，而且这个阵营也拒绝他的加入。他到底属于哪边，他自己都不清楚。
乔岩一门心思在工作上，从来没选择过站队。但有些事情由不得他选择，自然而然贴上了某些标签。
说是某个阵营，可他连门都没摸着。大门朝哪开，谁又引他进门，哪怕打开一扇窗户，让他看看里面的世界。然而，他还没资格进入别人的阵营。
丁光耀面带微笑打量着他，亲自将一杯茶端到跟前，语气柔和地道：“到了景阳市还适应吗？”
乔岩坐在对面点头道：“还好，这两天正在临江县调研，把全部乡镇跑了一遍，过两天再去重点部门转转，就基本掌握情况了。宣传部那边就去了文旅局，还没腾出时间深入了解。”
丁光耀笑着看看一旁的童伟，指着感慨道：“童伟，还记得当年吗，乔岩跟着我的时候什么都不懂，但他悟性高，进入角色快，适应能力强，很快就适应县委办的工作。这才几年功夫，我都不敢想象，提拔速度如此之快的，全省也找不出第二个人来。”
当昔日的领导和其他人一般开始夸赞的时候，说明已经生疏了。童伟没有矫情，道：“书记，乔岩不管走多远，还是懂得感恩的，他将来就是当了省长，见了你还得叫声老领导。”
丁光耀颔首道：“这倒是，乔岩重情重义，可惜我在他成长的路上没帮上什么忙，全靠一个人独闯天涯，能在如此残酷激烈的现实环境中生存下来，并步步青云，很不容易啊。我年纪大了，估计也就这样了，将来还得靠你们相互扶持啊。”
一直沉默的乔岩不知从何说起，良久道：“书记，别这么说。回顾过去，遇到了很多领导老师朋友，但真正刻骨铭心的没几个。人永远记不得美好的事物，相反最艰难的时候一辈子都不会忘。”
“就好比上学那会儿，我至今记得逃课去网吧，上自习打篮球，被老师逮到狠狠打，但如何学习的，却怎么也想不起来。金安县是我人生的第一站，那种情感是任何人都无法替代的。”
“那天，我去拜访了张书堂书记。您和他一样，都是我的启蒙老师，张书记带我入了门，而跟着您学到了很多东西，至今都受益匪浅。包括我为人处世的风格和解决问题的办法，都是您手把手教给我的。”
“所以，鸟儿飞得再高，都不会忘记是谁教给了会飞的本领。我始终怀着一颗感恩的心敬重您，过去不变，现在不变，将来更不会变。”
乔岩这番发自肺腑的言语，让丁光耀自惭形秽。这些年，身边的人来来走走，一茬又一茬，曾经的领导物是人非，昔日的下属各自远飞，真正留下来的没几个。乔岩，是所有下属里最出色的一个。而自己，却在他最需要的时候选择了退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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