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王府的“观澜阁”高耸临湖,今夜灯火通明。
窗外是汴州城的万家灯火与粼粼湖光,窗内则是觥筹交错,气氛热烈之中又带着几分感怀。
宴席已至后半,美酒酣畅,就连一向矜持的许贞清也明显带了醉意。
他苍老的面庞泛着红光,一手执着玉杯,另一只手竟紧紧拉着身旁汤尹那洗得发白的道袍袖口,仿佛生怕这位失而复得的故友再次消失不见。
“子畏兄……你是不知道……”
一向不善饮酒的许贞清,此时舌头已有些打结,不过眼神却亮得惊人。
他看着汤尹,又像是透过汤尹看向遥远的过去。
“当年金陵一别,音讯全无,我们……我们几个老家伙,都以为你遭了不测,或是看破红尘,寻哪个仙山福地真的修道去了……林子瑜这老小子,还偷偷给你立过衣冠冢,每年清明都去洒杯水酒……”
林世海坐在对面,闻言老脸一红,尴尬地咳嗽两声,想要阻止:“你这老家伙喝多了,胡说什么?”
“我没胡说。”许贞清执拗地一挥手,杯中酒液都晃了出来。
“子畏兄,你得罚他,罚他三杯。我当时就告诉他,你一定是游历去了。”
汤尹依旧是那副平静的模样,嘴角却噙着一丝极淡的、真实的暖意。
他并未举杯,只是任由许贞清抓着自己的袖子,轻声道:“子瑜也算有心了。”
魏王朱麒、赵麟、祁谦,以及作陪的府尊蒲存义、苏方正几人尬笑不已。
面对如此老友重逢一幕,他们也只能面带无奈而又理解的微笑,看着这三位文坛泰斗级的人物如同孩童般“纠缠”。
他们插不上话,也不敢轻易打扰这份跨越了数十年光阴的重逢。
蒲存义低声对苏方正感叹:“许公一生珍视羽毛,最重声名,今日能如此坦荡认输,又这般真情流露,实属难得。”
苏方正连连点头,胖脸上满是感慨:“是啊,这才是真名士自风流,不拘小节,重情重义。麟哥儿能得他如此看重,也是福气。”
林世海看着许贞清醉态可掬的样子,心中又是好笑,又是愧疚,更有一丝挥之不去的担忧。
他凑近些,压低声音,语气带着关切:“你今日当众认输,固然显出胸襟,但……但会不会对你声誉有碍?”
“毕竟,你代表着江南文坛的颜面,输给一个年轻后生,那些不明就里之人,怕是会有些闲言碎语……”
他知道,许贞清平生最在意的,除了学问,便是这清誉。
许贞清闻言,猛地抬起头,醉眼朦胧却带着一种异常的清醒和坚定。
他用力摆了摆手,声音提高了些,不仅是对林世海,更像是对在场所有人说道。
“闲言碎语?呵,我许贞清行事,何须看他人眼色!”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安静坐在汤尹下首的赵麟,眼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激赏:“子瑜,你狭隘了,我今日向赵小子认输,非是退让,乃是心服口服。”
“这小子格局之新,眼光之远,已然跳出窠臼,直指未来国运之关键。”
“其论‘制度、技术、思想’,非是空中楼阁,而是扎根于史,着眼于变,此等见识,莫说年轻一辈,便是你我沉浸故纸堆数十年,可曾有此胆魄与眼光?”
他越说越是激动,撑着桌子站起身,身形微微摇晃,却自有一股巍然气度。
“文脉传承,岂是固步自封?后浪推前浪,本是天地至理!”
“如今,能看到如此惊艳的后辈崛起,看到他走的道路,比我们这些老家伙想象的还要宽阔,此乃文坛之幸,天下学子之幸。”
“我许贞清若能以自身些许微名,衬出这颗新星之光华,非但不是损了声誉,反倒是平生一大快事,足可告慰先贤!”
这一番酣畅淋漓的醉话,掷地有声。
阁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被许贞清这番肺腑之言所震撼。
赵麟更是动容,他立刻站起身,对着许贞清深深一揖,语气诚挚无比:“许公谬赞,学生愧不敢当。”
魏王朱麒也抚掌赞叹。
“许公真乃宗师风范,本王佩服。”
蒲存义、苏方正等人亦是纷纷点头,心中对这位江南大儒的敬佩之情油然而生。
他这份坦然认输、乐于见后辈超越自己的气度,比任何胜利都更显高贵。
汤尹看着许贞清,眼中欣慰之色更浓,轻轻拍了拍他依旧抓着自己袖子的手背。
许贞清得到众人回应,尤其是赵麟和汤尹的肯定,心满意足地坐了回去,脸上笑容愈发畅快,又自顾自地斟了一杯酒。
林世海见他如此,心中那块大石也终于落地,摇头失笑,知道自己之前的担心确是多余了。
这时,魏王朱麒笑着看向赵麟,适时地将话题引向了另一桩喜事。
“文比已毕,你这‘中原第一才子’的名头算是坐实了。接下来,可是还有一桩天大的喜事等着你呢。”
赵麟闻言,脸上微微泛红,恭敬回道:“殿下说的是。”
苏方正立刻接话,脸上笑开了花。
“正是!殿下,府尊,许公,林大人,汤先生,小女诗诗与麟哥儿的婚事,早已定下。如今麟哥儿省亲归来,文比又大获全胜,正是双喜临门。我们两家已商议妥当,待稍作准备,便择吉日为他们完婚。”
蒲存义捋须笑道:“苏兄嫁女,赵贤侄娶亲,又是才子佳人,天作之合,这必是我汴州城的一段佳话啊。”
许贞清虽然醉意朦胧,却也听得明白,他眼睛一亮,拍手道。
“好事,大好事。子畏兄的弟子大婚,岂能错过?老夫……老夫要在汴州多盘桓些时日,这杯喜酒,定要讨来喝了。”
他嘴上说是要喝喜酒,但在场谁人不知,他真正想多待些时日的缘由,是想与刚刚重逢的汤尹多聚些日子。
数十年的离别,有太多的话想说。
汤尹自然明白老友心意,看了他一眼,并未反对,算是默许。
魏王笑道:“如此甚好!许公能留下观礼,更是为这场婚事增光添彩!”
夜色渐深,宴席在融洽而带着几分微醺的气氛中接近尾声。
许贞清终是醉得厉害,被林世海和仆从搀扶着下去休息,嘴里还兀自念叨着“子畏兄”、“喜酒”之类的话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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