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皇后安顿在行云殿的当晚，皇上命人从镜园运了几尾鲤鱼过来。
其中有那尾追着皇后跑的小鲤鱼。
关翎发现那条鲤鱼特别喜欢跟着她，只要她站在竹桥上，小鲤鱼必定游过来，在她身旁待一天也不腻。
太阳不太大的时候，她干脆坐在竹桥上看书，跟小鲤鱼一待就是一整天。
宁则咂摸出皇上为何喜欢那条鲤鱼。
头上有两个金点的小白鱼一兴奋就会晃着鱼鳍拍水，如同皇后一高兴就手舞足蹈。
最像的一点是，一人一鱼个头都不大。
“小姐……”
红袖按小姐吩咐，撒了半天鱼食后，凑到她椅子旁，对她耳语起来。
“你记不记得榆州老家的那几尾鲤鱼？这条小鲤鱼……”
“启禀殿下，凌妃娘娘求见。”
前来报事的小太监打断了她。
北六宫现在有两妃两嫔，一位来自费氏的如妃，一位来自纪氏的肃妃。
关翎第一次听说凌妃。
很快她想到了这位凌妃是谁。
“我那位二叔，把我堂姐送进宫了？”
她问宁则。
宁则点了点头。
册封皇妃不同于册封皇后，不用在月华殿举行典礼，去神木宫宣读册文、宝文，拜过华英国列祖列宗即可。
受册封完，皇妃先要去拜见太后，随后依次拜过皇上与皇后。
除此以外，由于王成娇与王慕晖同出王氏，王成娇得听皇后训诫，了解后宫规矩。
麻烦啊……
她有一箩筐的事想打听，苦于沉舟不在犹如被皇上断了手脚，只能靠翻书找线索，现在还要浪费空余时间应付后宫妃子们的阴暗心思。
王成娇来拜见她能憋着好心吗？
皇后噘着嘴对小太监点了点头。
小太监很快领来了一位神情高傲的女子。
这位女子一走到关翎面前，她立即感到一阵目眩。
来人一身闪缎面的湘色梨花裙，配着头上左右两树闪烁金光的纯金海棠步摇。
裙衫的肩袖以鹅黄薄纱制作，隐隐约约透出发亮的香肌雪肤。
最过分的是裙子一侧高开分叉，大半截白嫩的美腿露在裙外。
在烟花柳巷见多识广的邹夫人也不敢这么大胆。
“小姐，是她……”
红袖攥了攥她的衣袖，小声告知。
关翎揉了揉山根，松弛一下被万丈金光刺痛的双眼。
红袖告诉过她王成娇的事。
王成娇小时候是普通孩子，五六岁见过兴福公主一面后开始天天嚷着要贵气的衣服。
她五官也算端正，只不过眼眉平淡了一些。
华丽大胆的衣服穿在她身上反衬得容貌平庸，引人指指点点。
就此以后她性格逐渐变得乖戾。
话本图鉴上没有兴福公主的肖像，关翎实在好奇那是怎样的贵妇人。
算起来她今年应该五十有五了，比荣太妃还大几岁。
“皇后殿下万福。”
关翎走神的时候，闪烁不停的光源走了过来，在她面前草草行礼。
华光缭绕晃了她的表情，不过从她的姿势里，关翎感觉凌妃不太看得起自己。
“道万福时该屈膝行礼。娘娘膝盖没打弯，太过敷衍了。难道进宫之前未受过指导？”
红袖不满她的态度，出口指正。
没想到王成娇不仅毫无惧色，反而污了自己身份似的瞥了皇后一眼。
“本宫甫一进宫就听闻皇后与人私奔。先后私通四皇子与后宫侍卫的失德淫妇能端坐皇后之位，实在出乎本宫意料。德不配位之人怎受得起本宫行礼？”
“你好大胆！”
红袖下巴都快被惊掉了。
虽说王成娇性子乖戾尽人皆知，但怎么也想不到她敢当面辱骂皇后。
太傅府尚未结案，王太士只是暂代宗主之位，且皇上并无废黜皇后的意思。
哪怕遵照表面尊卑，她这话也说得胆大包天。
红袖瞪圆眼睛看了看凌妃，迅疾目光转到宁则身上。
王成娇这番言论，宁则定会禀报皇上。
一介皇妃在此侮辱皇后，难道宁公公不开口阻拦？
宁则不负红袖的信任，低垂眼帘假装没听见。
瞥到红袖向宁则求救的眼神，王成娇轻蔑一笑。
“难不成你以为这淫妇的位置能坐上许久？且不说与人私奔这般荒唐事，单是荼毒皇嗣的罪名就足够废了她。皇上而今留着她，不过是为了稳住太傅在朝中的余党罢了。”
“哦，原来宫外的看法是这样。”
关翎点了点头。
她一直好奇皇上要怎么解释不处罚皇后的事。
原来只要皇上不解释，自有人会替他解释。
也怪了，总有管中窥豹却觉得自己无所不知的人。
但凡遇到无解的局面，必是这种人急不可耐跳出来指点天下的时候。
“堂姐所言极是。但堂姐智者千虑似有一失。”
关翎对凌妃摇头。
凌妃不懂她为何气定神闲。
难道王慕晖蠢到连太傅失势自己会有怎样下场都没想过？
“殿下想说什么？”
“皇上既然有心利用本宫散播迷雾，稳住太傅一派的人心，怎能容你拆他的台？”
关翎往后靠上了竹椅的椅背，问宁则。
“辱骂皇后该当何罪？”
“轻则廷杖，重则推出午门。”
“既然如此，念在本宫与堂姐系出同源……”
皇后的眼睛在宁则与红袖间闪了一来回。
“不如选个重的。来人，推凌妃去午门斩首。”
凌妃一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太傅府治罪是迟早的事，王慕晖在后宫实际上早失了势。
皇上不可能在一枚已无用途的棋子上浪费精力。
何况宫里传出消息，说皇上在后宫独宠邹夫人，自与皇后大礼结束之后对皇后态度一直冷淡得很。
为了夫妻之情包庇她都不可能。
王太士笃定用不了多久皇上一定会废后，才急着送女进宫取悦龙心。
王成娇以为会在宫里看到委曲求全的落魄女子。
谁知道王慕晖上来就要用最重的刑罚处罚自己？
她听完册封不足一上午，接着被斩首，皇上与她的父亲怎能坐视不管？
皇后的脑袋是没长还是不想要了？
“殿下休要玩笑。”
王成娇强装镇定。
“本宫是在开玩笑吗？”
关翎一脸困惑地望了眼宁则。
“愣着干嘛，没听见殿下的话？”
宁则催促一旁的公公。
侍立在旁的公公一开始分不清皇后说的话是真是假，见宁则这么说，立即朝凌妃走来。
王成娇这才发现事情不妙。
“王慕晖你休要玩笑，我今日刚受册封，你怎能杀我？父亲跟皇上不会放过你！”
“堂姐才是休要玩笑。此处并非你的府邸，而是皇上后宫，本宫亦非你可直呼姓名的堂妹，而是一国之母。你我有君臣之别，臣不侍君乃是忤逆。”
她放下了手里的书，对堂姐抿唇笑了笑。
“忤逆犯上，足以满门抄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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