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铭抱着儿子直接上楼喊人，没一会儿，上面就传来顾源骂娘还有孩子惊啼搅和在一起的噪音。
余小霜一下炸毛，三步并作两步往楼上跑。
苏玟眼不见为净，趁着外头阳光正好，把三个孩子赶到了户外去玩儿。
余恩没得选，最后还是扭扭捏捏地接纳了妞妞。
只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妞妞这个小泼猴惯以自我为中心，游戏规则非得她说了算才行，好几次，要不是苏玟从中调停，两孩子又得打起来。
小花习惯了妞妞的秉性，从经验中总结教训，夹缝中求生存，会顺她的毛，余恩偶尔来玩一趟，性格不折不挠，不妥协的结果便是，每次都被这个矮他半头的妹妹霸凌，关键，他力气没有妞妞大，打又打不过……
苏玟拿着棍子站边上，是一刻不能松懈…
顾源从二楼窗户探出头，眼屎还没擦干净，朝着楼下吹了个响亮的流氓哨。
苏玟回头，发丝拂面，五官妍丽，黑色的长款大衣万分契合她的气场，低调谦和，神秘内敛，还有深藏在那副好看皮囊下的温柔…
顾源难掩悸动，恨不得一跃而下，将她抱住。
他火速洗漱完，准备穿上苏玟给他提前准备好的新衣，都已经熨得板板正正的，挂在床旁边的位置。
按照往年惯例，李铭和余小霜原本是来给顾长安和晏芝拜年的，人没见着，就在半山别墅厮混了一个上午。
苏玟逮着机会便跟李铭聊起了工作，问他社区食堂目前市场占有率如何了，有没有遇到什么卡脖子的事……
一连串问题犀利到她好似提前摸排过，就等着李铭的答案来核实一下。
旁边也没外人，谨慎起见，李铭还是压低了声音，口吻谨慎，“顾叔有远见，早就提前布局，刚拿到了国外藤校春季的两个入学名额，已经去打点了。”
之前听闻顾启帆替顾长安到国外高校办理捐赠事宜，苏玟就猜到，他是通过这条暗路去疏通关系的。
确实不是正大光明能拿出来说的事。
李铭把知道的一股脑都吐露了，苏玟一直抱臂倾听，偶尔问两句，面色淡然无痕。
这一边，余小霜和顾源插科打诨，“瞧瞧你，再看看人家，果然，这世上有一个人岁月静好，就有一个冤种在负重前行……”
“嘁！你内涵谁呢？能者多劳没听说过？”
顾源下巴一抬，指指余恩，“看看你这个儿子，一点男子汉气概都没有，畏畏缩缩的，像什么样！这样的女婿，我可不要！”
余小霜气到心口一窒，眉眼翻飞，薄唇如利刃般朝他剐过来，
“别嘚瑟的太早，等上幼儿园了，有的是老师请你们去学校跟其他家长赔礼道歉的时候！不闹出人命，都算你幸运！”
眼看着这两人有些不对付，苏玟走几步靠近问，“你们又在吵什么？”
“没吵，在讨论育儿经呢！”余小霜扯了个大笑脸，突然就跟没事人一样。
苏玟一脸狐疑朝他俩看看，顾源则满不在乎地冷哼了声。
这两人十回聊天九回杠，互相看不惯，好在也没真红过脸，老死不相往来。
忍到李铭他们一家子离开，苏玟终于从沸锅里被捞了出来，两个孩子闹腾她勉强能撑住，四个孩子刚刚在饭桌上又是叫，又是闹的，她神经末梢跟漏了电一般快要炸裂了，堪堪稳住维持一脸假笑。
现在连眼皮子都无力往上提了……
“下午你看着孩子，我要休息会儿！”
不是商量，而是通知。
苏玟回房直接反锁了门，吃了粒助眠药，她必须要好好躺几个小时给自己蓄蓄电才能活。
这一觉一直睡到天黑才醒。
不是自然醒，是被敲门声唤醒的。
她整个人像是被钉在了床上，努力了半天才爬了起来。
门一打开，顾源端了些汤汤水水的东西进来，
“老太太听说你不舒服，让安姨给你熬了些南瓜粥，已经放凉了，你赶紧喝一点。”
苏玟顶着乱糟糟的头发，整个人昏昏沉沉，步子踉跄着又返回到床上躺下，声音气若游丝，“我还不饿，待会儿喝。”
顾源把餐盘放下，接着和衣躺在苏玟一侧，忧心忡忡地连人带被搂入怀中。
他用手背去探苏玟的额头，喃喃自语，“没有发烧！是哪里不舒服吗？”
苏玟不答，闷声问他:“妞妞和小花呢？”
“安姨看着呢！明天该有人回来了，下午闹腾死我了……”
“我们又老了一岁……”
顾源瞧她说话跳跃，半起身子，目光在苏玟脸上审视了几个来回，复又躺下，眸光炯炯，
“是啊！又老了一岁，不过……你是一点不显老，跟我第一次见你那会儿看上去差不多！”
好一会儿，苏玟都没有再回话，浅浅的呼吸带着异于往常的急促，接着又慢慢阖上了眼，归于沉寂…
“老婆？”
“老婆？”
顾源喊了两声，推推怀里的人，毫无回应，惊慌失措后紧跟着就是兵荒马乱…
……
苏玟再次醒来，发现自己在医院里。
她脑子里有种恍如隔世的错乱，茫然地盯着头顶的输液装置，透明液体顺着软软的塑料管，一路朝下，通向她的手背的血管里，隐隐胀痛…
神魂慢慢归位后，她能记得的最后一个画面是被几个孩子吵得头痛，独自回房间休息……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就像是从她大脑里被抹掉了，连梦都不曾有过。
顾源背对着她…正靠在躺椅上打瞌睡。
“我又怎么了？”
听到声音，他猛地一惊，立马转身站了起来。
苏玟一看他，感觉才眨眼的功夫，这男人像是断崖式衰老了般，眼角皱纹又密了些，脸垮得不成样子。
以后怕是跟帅气再也不沾边儿了。
“感觉怎么样？你要把我给吓死……”
苏玟动动手臂，撑着坐了起来，“还行，没哪里特别不舒服，就是有点想上厕所。”
顾源提着输液袋，带苏玟去卫生间方便，慢慢说起昨晚的事，他仍心有余悸，“怎么叫你都不醒，我又不敢乱动，后来喊的救护车，医生说是什么心源性晕厥……”
“我真是脆皮，嘎巴经不起造…”苏玟自嘲道。
“对了，不要跟爸妈提，他们好不容易出去玩一趟，别影响了心情。”苏玟紧跟着说。
“嗯…”
顾源立在她旁边，脸色依旧不见好，话里有气，“肯定是昨天孩子多，吵到你了……”
“你见谁被孩子吵烦了就晕的？底子不好是根本，我以后注意就是了。”
苏玟越是这种无所谓，想要轻松揭过去的态度，顾源看着就越是堵心，他昨晚那一瞬以为苏玟再也醒不过来了，大脑空白一片，连手机都拿不稳，电话拨成了110…
结果， 这女人一醒来，又跟没事人一样谈笑风生了。
苏玟久病成医，知道自己有什么问题，早在腊月里，就有征兆了，原本是有打算新年假期好好休息一阵子缓缓的，没想到昨天几个孩子的一通闹腾就把她给干趴下来了。
她真不好意思对外说，不然以后谁敢跟她这么个弱不禁风的人玩？碰坏了还不知道算谁的…
苏玟小解完，见药水快挂完了，让顾源去摁铃叫护士来。
手机不在身上，她连现在几时几点都不知道。
暂时没什么大碍，在医院又观察了一天，隔天快傍晚的时候，顾源就带着苏玟回半山了。
尽管他们没跟人提，还是有不少人知道了苏玟进医院的事。
她电话长时间没接通，个个都打到顾源这边，夫妻俩轻描淡写，统一说辞，“重感冒，到医院挂水…”
回去后，顾源就谢绝了所有访客，让苏玟安心在家待着。
年后，在半山工作的员工陆续就位，一切又好似回到了正轨。
只是在顾源心里，挥不去的阴霾一直在周身萦绕着，整日战战兢兢，他实在太怕了……
怕枕边人突然有一天再也醒不过来，又怕苏玟要强，隐忍着不舒服，偏要装作无事人一样…
楼上健身房的器材一直闲置着，苏玟被强迫着每天在跑步机上慢速活动半小时，顾源大部分时候都陪着她…也开始了力量训练，就连小时候玩的，压箱底的双截棍都被他翻了出来，没事就给苏玟表演个花样。
“别躲懒，整天办公室坐着，回家又在书房待着，屁股都坐扁了！”
“瞎说八道， 我看你是在精神pUA！”
苏玟对着镜子观摩，没觉得自己屁股有多扁，相反，还是挺有料的。
她知道顾源是紧张她，逼着她锻炼身体增强体质，管不管用另说，却能当安慰剂。
苏玟现在也挺惜命的，放不下的人和事太多，哪怕知道，这个世界离了她照转，还是本能的会担心。
小奇有了家，她多少放心了些。
几个孩子也不是离了她不能活，会有人把他们照顾的好好的，不出意外，这辈子锦衣玉食是板上钉钉的。
只有顾源是那个未知数，她没有办法想象，一旦她哪天不在，这个男人会是什么光景。
多少会颓废一阵子吧……
然后呢？
会不会再娶？
现实大把的例子几乎都是，无论生前有多相爱的两个人，一方离世，留下的那个人或早或晚都会重组家庭…
能挺过两三年的都算重情了。
似乎没什么非你不可的偏执情种。
再轰轰烈烈的过去终会因为其中一人的逝去而变成过眼云烟。
她不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么？
爱情总是让人心酸苦涩的，唯一和永恒太过美好和虚幻，反而成了一种缥缈的信仰。
苏玟这些日子，有些容易感伤…到了死去的那一天，哪怕再不甘心，身后事也与她无关了…
所有这些矫情的想法都会随着她的消失而归于虚无…
苏玟早就为那一天做了足够多的思想建设，她的惧意反而没有顾源那么深刻…
＊
这个年，不止苏玟一人过得坎坷。
邱爽差不多以为已经从离婚的后遗症中走出来的时候，就在今天，那个男人，像是后知后觉，开始满含深情地想要破镜重圆。
如果是闹离婚前夕，哪怕是刚刚离婚那会儿，曹辉能有这样的低姿态，她说不定会有几分动容和不忍。
如今倒像是左右权衡利弊后，做出的不知是真情还是假意的妥协。
于邱爽而言，她现在不是拿捏姿态，更不是欲擒故纵，而是真真切切，对曹辉这个男人半分留念都没有了，没爱，没恨，甚至连一点遗憾都没有…
看到他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这刻，邱爽第一感觉居然是厌烦。
“我给孩子买了几件衣服和吃的！三周岁生日我们给她好好办一下吧？”
小谷听到声音，从房间里跑出来，刚看到曹辉，她有些许怔愣，又跑回外婆身边，警惕地朝他看了两眼后，默默低下了头，只看到小睫毛一颤一颤的。
曹辉见女儿对他陌生又防备，心酸的厉害。
小谷之前非常黏他，每天要喊上百回爸爸，还会说爸爸烧的饭最好吃。
这才几个月，父女俩竟生疏成这样了！
“小谷，是爸爸。”
曹辉笑着朝她招手。
邱爽爹妈还有邱明都在家，大过年的，也没为难这个曾经的女婿。
小谷外公喊他进来说话。
邱爽自己躲房间去了，大概是鸵鸟心态，假装视而不见。
打开手机跟苏玟吐槽起来
“曹辉来我家了，带了不少礼物，烦人，他是小谷亲爹，拦着不让见犯不犯法？”
苏玟正巧闲着无事，“从法律上来说，他确实有探视权，你要是不想见他，避着就是了。”
邱爽:“我倒没什么，就是可怜了小谷，父母作孽，孩子遭殃～”
苏玟:“理是这个理，不过，你跟他爸妈交恶成那样，这回头草也难吃啊！”
邱爽:“谁爱吃谁吃，嚼烂的渣渣再让我往回吞，不如让我去死来的痛快！”
苏玟默默给她竖起大拇指，
“你让我这个吃回头草的无言以对。”
邱爽:“对事不对人，切勿对号入座，你家顾总这草至少还有点嚼头。”
两人东拉西扯一通，苏玟言归正传，“依琳明天去公司报到，我让她直接去找你，不需要特殊关照，尽快让她进入状态。”
邱爽聊了老半天，直到外面没声儿了，才从房间里出来。
“刚走？”
邱明逗着小外甥女，一边朝老两口的方向努努嘴，一边挤眉弄眼的。
老爷子绷着脸，坐久后站了起来，无处发泄，只能对着空气自说自话，
“你们这些年轻人，日子嫌太好过了，拿婚姻当儿戏，以后小谷被人指指点点的日子在后头，你们就是这样给孩子做的榜样！”
邱爽她妈紧跟着回怼道:“你没跟他们住一块儿过，不知道姑娘在他家过的什么日子，曹辉原本还说的过去，那亲家简直提不上嘴……”
老爷子被呛声了，有点气急:“他们老的还有几年活头？你怎么也跟她一样拎不清，姑娘是跟曹辉过日子的，日子还长着呢……你出门打听打听，有几家儿媳跟公婆没点矛盾的？人家都离婚了吗？”
邱爽被指桑骂槐，就抱臂靠在墙上，看老爸老妈斗来斗去…
最后战火又烧到邱明身上，老爷子丢下一句:“一个离婚，一个光棍儿，如果不是你们的问题，那只能说，我们邱家风水不好，今年得找个时间把祖宗的坟给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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