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尘哥！”
裴瑾尘跟南湘道别后，回到了他暂居的屋子。
刚到门口，就听到了与他的屋子相邻且同为黄泥砖瓦房的屋子，一个穿着灰布麻衣的小男孩从里面跑了出来，他看着裴瑾尘，嘴角咧开，笑容弧度极大，亲昵地喊了一句。
这个小男孩正是卖完报纸回来的李锦安。
李锦安喊过之后，他身后传来了一道软软糯糯的声音，
“哥哥，等我！”
李锦安向后看，伸出手，牵着一个比他小三四岁的小女孩出来。
小女孩穿着一件褚红色的的麻衣短袖，衣服看起来有些旧，穿着比她的脚大很多的拖鞋，小心又迅速地跑出来，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看到了裴瑾尘，喜悦快要溢出来了。
小女孩甜甜地叫了一声：“瑾尘哥哥！”
说着，她张开了双手，向裴瑾尘小跑过来。
裴瑾尘蹲下身子，张开手抱住了这个四五岁的小女孩。
“菁菁，慢点。”
“妹妹，慢点！”
“哦。”
被叫做菁菁的小女孩小手抓着裴瑾尘的衣服，乖巧地应了一声。
两只大眼睛眨巴着，粉嫩的小脸上写满了无辜乖巧。
“菁菁，走路要看着路…”
裴瑾尘没有说完，后面的话就被他怀中的小女孩抢了去接道：
“不能跑得太急，不注意脚下，以免摔到哭鼻子。”
听到李菁菁熟练地将话接了过去，裴瑾尘没有继续说，而是双眼含笑地看着他手上的这个娇娇小小的小丫头，听着她一本正经地讲述。
李菁菁说着话时摇头晃脑，两个小揪揪甩来甩去：“瑾尘哥哥，菁菁知道了，你重复了好多遍了，和爹爹一样。菁菁都记住了。”
说着，李菁菁声音小了，神情有些难过，伸出自己的小手对着空气抓了抓。
“瑾尘哥哥，我想爹爹了。”李菁菁对裴瑾尘说完，看向自己的亲哥哥，问，
“哥哥，爹爹怎么还不回来啊？”
李锦安听到自家妹妹的问题，想到两年前在邻近海城的一个偏僻小城—兴城，他所谓的故乡发生的事令他印象深刻，一辈子都难以忘却，他第一次感受人心的寒凉麻木，单时只是觉得冷，并不懂，直到现在他懂了，他懂了他父亲跟他说的每一句话。
但是还是感到悲哀，是人性的悲哀。
那时的，他卖报纸经过菜市场上看到了鲜红一片，血，他的爹爹流了好多血。
当时人挤人，声音嘈杂，他挤都挤不进去，只听到了前方有几个老妇和老翁喊着“血！血！快给我！快给我！”
李锦安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天，就那一刻，当他凭借自己的小个子挤到前头时，他的眼前鲜红一片，他的爹爹的血喷洒出来，前面几个端着碗的老妇和老翁纷纷冲上去，争先抢着热乎的血，将粗白的馒头蘸得血红血红的，身上，脸上都粘了血迹，那是他爹爹的！
那是他爹爹的血！
那是他爹爹的血…
他看到那些得到血的人端着碗，脸上的肌肉痉挛，笑容十分疯狂又难看，全都冲了回去，为了所谓的热血治百病。
他不知道他当时是什么心情，现在用学来的词和句子形容的话就是心被石头堵住了，透不过气来，想要移开石头，废了好大劲移开，却又来了一把刀，将心切成一片一片的，很疼很疼。
他不懂，当时不懂，现在也不懂…
爹爹追求的这些最后就落得个如此下场吗？
李锦安沉默了一会儿，眼眶渐渐红了，，他扬起头，倔强的脸上透着迷茫：
“瑾尘哥，值得吗？”
裴瑾尘：“嗯？”
李锦安跟着裴瑾尘进了屋子，他关上了门，走到裴瑾尘面前，继续执拗地问：
“瑾尘哥，你们所做的一切都值得吗？”
“哥哥，你怎么了？”
李菁菁看着自家哥哥眼睛红了，有些担忧，乖巧地问道。
李锦安吸了吸鼻子，笑着摇了摇头：“没什么，妹妹。”
李菁菁从裴瑾尘的怀抱中下来，伸手指着自家哥哥，撅着嘴：
“哥哥，又哭又笑，真难看！”
李锦安看着自家妹妹单纯的眼眸，心中的悲伤消去了一大半，他伸出手拉住了自家妹妹的作乱的手，将妹妹抱着坐到了院子里的小板凳上。
“坐好。”
见妹妹坐好，李锦安才从旁边拉着小板凳坐在妹妹右后方一点，好时刻关注着自家妹妹的情况。
李菁菁坐好了，两只小手抓着小板凳，转头看向自家哥哥，两只水灵灵的大眼睛满是关切，软糯的声音响起：
“哥哥现在好一些没有？”
李锦安伸出手捏了捏自家妹妹有些肉的小脸蛋：
“好多了。哥—哥—好—多—了。”
李锦安一字一顿地将话重复了一遍。
李菁菁歪头这里看看那里看看，发现自家哥哥虽然眼睛红红的，但是脸上的笑容真诚，她饶有其事地点了点头：
“这就好多了。这样哥哥才是乖孩子嘛！爹爹一定会回来的。”
为了不让妹妹担心，李锦安点头，应了一声：“嗯。菁菁乖，爹爹就会很快回来。”
李菁菁看着李锦安眼珠子滴溜转着，有些狐疑，但还是扬起笑轻轻点了点头。
“嗯，好吧。菁菁会乖乖的。”
说着她看向裴瑾尘：“瑾尘哥哥为我作证，哥哥不许耍赖。”
一直关注兄妹两人友爱互动的裴瑾尘见小丫头看向自己，喊到自己作证，露出浅浅的柔笑：
“好，瑾尘哥哥为你们两个作证。”
“谢谢瑾尘哥哥！”
“谢谢瑾尘哥。”
裴瑾尘想着自己道别了南湘后买了两袋东西的，他拿了出来，在李锦安和李菁菁期待的目光下，裴瑾尘打开了袋子：
“哥哥给你们买了些东西。”
菁菁歪头，两个小揪揪晃了晃，问：“什么东西？”
“瑾尘哥，你不用这么破费的。”
“栓子，先前你爹帮过我的，况且我和你爹是志同道合的好友，照顾你们两个是应该的。”
李锦安看着裴瑾尘，想了想，轻轻点头：“好，瑾尘哥，依你。”
裴瑾尘和李锦安的父亲李明昭认识的，是多年的朋友，也是他人生中的导师。
裴瑾尘与李明昭是以兄弟相称的，所以李锦安应是称呼裴瑾尘为叔叔的。
可是第一次见面李锦安就固执地叫哥哥，后面李明昭和他的母亲都教了许多次，依旧是叫哥哥。
问他原因，只是说：“因为瑾尘哥长得好看。若是叫叔叔，会显老。”
这说的有一定的道理。
裴瑾尘和李明昭见孩子这样也没再继续纠结称呼的问题。
李锦安这么叫了，妹妹李菁菁自然也跟着叫哥哥，不过不是像李锦安叫“瑾尘哥”，而是多了一个“哥”字，唤裴瑾尘为“瑾尘哥哥”。
这就是李锦安和李菁菁叫裴瑾尘为哥哥的原因。
“那我先拆送给菁菁的好不好？”
“好，好！”李菁菁拖着小板凳凑前了几步，低着头看着裴瑾尘拆的袋子里的东西。
看到东西后，李菁菁的眼眸顿时亮了：
“是鞋子！新鞋子！”
李锦安看到了自家妹妹手上的小巧漂亮的红鞋子，刚好和自己的妹妹很衬，眸中情绪翻涌。
他的目光又移向了自家妹妹脚上大了许多的旧的红鞋子，心中的思绪更复杂。
李菁菁坐在板凳上迫不及待地将新鞋子换好，旧鞋子也小心翼翼地放在一边，因为这是娘亲留给菁菁的。
李菁菁换好新鞋子，起身跑了跑，跳了跳，像一只自由的蝴蝶。
李锦安看着高兴的妹妹，高兴的同时又极为失落，心情很矛盾。
他握了握拳，是他没用，连给妹妹换双漂亮合脚的鞋都不能。
裴瑾尘注意到了李锦安低落的情绪，走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肩膀，两人眼神交流，都能感受到其中的意味。
李锦安心情好多了，他看着裴瑾尘，嘴角扯出了一个淡淡的弧度：
“谢谢瑾尘哥。”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裴瑾尘看了一眼换上新鞋子在院子里奔跑的李菁菁，然后才继续看着李锦安乖巧倔强的眼神，
“栓子，你方才的那个问题我现在就可以给你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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