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37年1月22日,大雪。
距离那导致半个世界发生异变的“血云事件”已经过去了足足三天之久。
而在这三天的时间里,本是于人类社会中肆意横行的诡异仿佛也是受到了“血云事件”的影响,竟是收敛了许多,也由此,龙国得到了喘息的机会,迎来了一场和平的冬雪。
“停下!”
而就在今天,临近正午时分,位于临昌市的一座城市中,一位全副武装的军人拦住了一个花发老人的去路。
看着对方颤颤巍巍,仿佛风一吹就会倒在地上的身板,他选择上前搀扶,直到老人站定才继续厉声告诫道:“您没有获得离开许可,贸然离家是对生命的不负责任!请您多为自己,为他人考虑!”
“现在,请您回去!”
哗啦———
话音未落,立在两人不远处的军帐里钻出了一个同样全副武装的军人。
可与刚刚那位不同的是,这位军人的左肩佩戴着象征【中校】身份的标志,理应是驻扎在这里的特种小队的队长。
哎,又来了。
即使尚未看清外面的情况,队长也是立刻就猜到了那被拦下之人的身份,当即无可奈何地深吸了口气,在看了一眼于另一侧站岗的几名军人之后,便大步走上前去,驾轻就熟地厉声呵斥了起来:“老人家,这是第五次!”
“短短三天,你已经偷跑出来四次了,这是最后一次警告,为了所有人的生命安全,现在,立刻回去!”
说罢,他抬手指向老人来时的那条路,不论是言语,还是行动,都表明了他的强硬。
“屋里闷的慌,我不想回去。”
可听着这话,老人却只是瘪了瘪嘴,依旧固执地站在原地,甚至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心脏,难过地喊道:“我真的要憋坏了,哎呦,这再不出来,我的心脏可是受不……”
“肖宇巍,把老人家送回去!”
但队长已经听惯了老人的借口,在对方即将从嘴里吐出一连串的抱怨之时,立刻命令那正在搀扶着老人的队员,让其护送老人回去。
“是!”被叫做肖宇巍的军人见状,立刻抬手敬了一礼,将老人喋喋不休的嘀咕声强行压了下去。
随后,对方小心翼翼地搀扶起老人,在老人不情不愿的注视下,将其带离了此地。
目送两人的身影渐行渐远,队长再度深吸了口气,只是这一次,那寒冷的气流在他的肺中滚动了一轮,又带着沉重的忧虑呼出了他的体内。
他收回视线,转身回到了军帐里。
帐内的陈设不多,几乎都是生活必须品,单调的灯悬在帐篷的顶部,将其中唯一值得注意的事物,一张挂在白板上的军事地图照的分外清晰。
而在地图之上,临昌市的每一条大道,每一个小巷,每一座建筑都被详细标注了出来,颜色各异的线横铺其上,却是不会让人觉得杂乱,反倒显得格外地条理清晰。
至今为止,临昌市内探查到的诡异事件总共发生了一千七百九十一起。
就着先前被打断的思路,队长走上前去,继续沉心整理起目前的所有已知信息。
在“血云事件”发生之后,诡异引起的灾祸虽大幅减少,却还是发生了足足一百零三起。
而这一百零三起……
他的手缓缓抬起,隔着手套轻点在一个黄色的圆圈内。
新城区,总共发生三百二十七起,近日发生十九起。
他的手向左一偏,描摹起另一个黄色圆圈。
建兴区,总共发生二百一十五起,近日发生十七起。
他的手略微下移,指尖落在了另一个红色圆圈内。
阮桥区,总共发生一千二百四十九起,近日发生六十七起。
三个圆圈,三座城区,构成了临昌市的全部。
而在这三座城区里,阮桥区是诡异事件最多的城区,也因此,军队的主力集中在了这里。
可现在,队长并非是想重新熟悉这一个个早已烂熟在心的数字,而是在思考,在疑惑一个本不应该出现的现象。
为什么?
他微微抬头,看向阮桥区的最上方,也是他目前所在的位置。
那里有着一个小小的绿色圆圈,小到若只是随意一瞥,便必定能将其忽略过去。
而在其上,一条加红加粗的线从中牵引而出,最终指向了地图的空白边角,一串于不久前写下的数字———3036.12.8—3037.1.22。
从岛国沉没开始,到“血云事件”结束,这片区域从未发生过与诡异相关联的事件,不,不能这么说……
准确来说,应当是没有因诡异而失踪、遇害的人类,只有一个个死状难以用言语形容的诡异残骸。
当地人称,这片区域出现了一个“暗夜英雄”,他在黑夜出没,专为消灭诡异而生。
暗夜英雄……
开什么玩笑?
在队长看来,那所谓的“暗夜英雄”只有两种可能。
一种可能,是刚刚得到能力不久,凭借自身的正义感而四处灭杀诡异的人类。
对诡异调查局的报告显示,这片区域内的所有死亡诡异都只有“普通”级的实力。
即便其中的零星诡异即将踏入“危害”级,对于一个能够和诡异血肉完美融合的人类而言,也只需要多费上一番功夫,便能将其斩杀。
而另一种可能,就是强大的诡异将此地圈做了自己的地盘,并杀死一切侵入其领地的同类。
道理很简单,所有死去的诡异,都是被折磨致死的。
从血肉,到骨头,都被碾成了碎渣。
而且,为什么这片区域里的诡异都只有“普通”级?
因为更高阶的诡异在此地察觉到了更加强大的气息,于是都自觉绕开了这里。
……希望不是第二种可能。
队长心想,可第二种可能,才最有可能是现实。
他放下手,拿起了摆在身侧长桌上的一大摞报告,翻开了其中一页,看向位于最下方的调查结果总结。
【正常】
他翻开下一页。
【正常】
下一页。
【正常】
再下一页。
【正常】
每一页的最终结论,都只有正常二字。
短短三天,它们在这片区域调查十七次,可为什么一点异常都没有调查出来?
队长长叹一声,将手附上自己的脑袋,想要揉揉自己因缺乏睡眠而阵痛的太阳穴。
可直到手指抵在了一个坚硬的物体上,他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是戴着头盔的。
算了。
他想,脑子有些不清醒了。
出去透透气吧。
他摇了摇头,又重新走出帐篷。
迎着呼啸的寒风,他仰起头,向着他的士兵和老人离开的方向远远眺望了过去。
视线穿过密集的雪,他看到了两座高高的塔吊,它们静默地伫立着,就像是两座永恒不化的冰山。
那里,是本打算拆迁,却因为诡异爆发而不得不停工的老居民区。
而老人,就是从那里跑出来的。
队长至今记得,在“血云事件”刚刚结束的第一天,他们刚刚接受国家的命令,到此地进行调查,那老人就从老居民区里跑了出来,扬言要他们帮忙买水果。
莫名其妙的发言和理所应当的态度让当时的他以为对方是伪装成人类的诡异,可在对其进行了一番细致的检查过后,却发现对方的确只是一个上了年岁的老人,精神正常,身体正常,甚至比寻常的年轻人都要健康。
而那一次,是他将老人送回了老居民区。
当时的他并没有踏入老居民区内,而是在大门外站住了脚。
他怕打草惊蛇,让可能盘踞在老居民区内的诡异察觉到他的存在。
他本以为经过一番告诫,那应该是自己最后一次见到老人了。
可第二次,第三次,老人还是出现在了他们面前,而且每一次都有新的理由。
第二次,还是他将老人送了回去。
只是那一次,他细致检查了一番老居民区的外围,在确定没有任何危险过后,他才在第三次选定自己最年轻的队员———肖宇巍,让对方代替他送老人回老居民区。
而就是在那一次,他开始在老居民区部署军力,决定于不久之后对老居民区进行一番深入调查。
今天,是第四次。
“……”
等等。
一道灵光闪过脑海,队长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用力攥住了别在自己身上的通讯器。
咔。
与此同时,一只苍老的手附在了肖宇巍别在胸前的通讯器上,恰到时机地将其打落在了地上。
“老人家,小心!”
可肖宇巍却是并没在意,而是立刻扶住了刚刚因站立不稳而倒在他身上的老人。
听着老人杂乱的呼吸声,他一时慌了神,可当他刚刚生出将对方送到特种小队的临时医疗点的想法时,老人却是突然仰起头来,朝他露出了恶作剧得逞般的笑容。
“你……”
看到这一幕,肖宇巍当即明白自己是被愚弄了,火气瞬间上涌,可当他看到老人又将头低下,整个一副愧疚的模样,那份还未完全演化成愤怒的火焰便瞬间熄灭了。
“这是最后一次了,老人家。”
无法,他只得压下自己的声线,语气严肃地告诫对方:“请您为了自己,为了他人的安全考虑,现在,请您回家吧。”
“哎呀,小伙子,我保证,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了。”话音刚落,老人便连连应了下来,对方再度抬头,脸上带着讨好性的笑容,就像是真的知道自己错了似的。
“……”肖宇巍显然是不信的。
可时间耽搁的有些久了,他也不愿再和老人掰扯那不知是真是假的态度,便在拾起掉在地上的通讯器后,转身便要离开。
“小伙子,等一下。”可只是走了一步,老人却突然叫住了他。
“怎么了?”一听这话,肖宇巍的心瞬间提了起来,脑袋也依言转了回去。
他怕老人真有什么闪失,一旦出现问题,他就立刻带着老人去治疗。
啪沙。
可他等来的,却是一张明黄色的符纸。
“送给你。”
那老人用符纸的一头戳了戳他戴着头盔的脑袋,呵呵笑道:“这是我自己写的,就送给你留个纪念吧。”
说罢,对方松开手,也没再管那张符纸有没有被他接住,便背起手,颤颤巍巍地走进了老居民区内。
老人的“赠礼”来的太过突然,肖宇巍的大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直到老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他的眼中,他才后知后觉地低头,展开了那张被人随意折起来的符纸。
纸上是用墨水涂抹而成的各种奇怪符号,看起来像是某种道符,可肖岚不懂道家的东西,他看不懂。
但总归是民众交给他的,他得珍惜。
等会儿把这张纸交给队长吧。
心里想着,肖宇巍将其小心收了起来,转身就要离开。
可当他刚刚踏出两步,他突然停住了。
因为他的视线里出现了两道身影。
那是昨日被队长派来,站岗放哨的两位军人,他的队友。
对了,对了。
他突然想起来,队长在昨天就已经把整个老居民区封锁了。
如果有人从里面走出来,一定会被拦下的。
那,那个老人家,是怎么出来的?
他猛然回头,看向身后再无人烟的老居民区。
哒。
哒。
哒。
而那个被他护送回来的老人,正在一步一步,慢慢走上通往四楼的阶梯。
他的腰背佝偻的厉害,腿也时不时打着颤,花白的头发在寒风里飘着,就像那行将枯死的荒草。
而在四楼站定后,他伸手,颤巍巍地掏出了深埋在棉服口袋里的钥匙串,在眯眼翻找了一会儿后,将一把老旧的钥匙插进了左侧的房门锁孔里。
咔嚓。
门开了。
可那把钥匙的形状,本应插不进锁孔里的。
但老人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只是随手拍了拍身上的雪,便推门走了进去,关上房门,脱下外套,走入卧室,就好像一个刚刚遛弯回来,想要休息一下的寻常老人。
“呵呵呵,出去溜达了四圈,他们终于是发现了。”
但话刚一出口,就染上了儿童般恶作剧得逞的欣喜:“你要是再晚一会儿醒啊,就要被那些孩子带走喽。”
而他的交流对象,是一个深陷在床塌里,几乎全身都被黑色绷带包裹的“木乃伊”。
一顶鸭舌帽安安稳稳地戴在那“木乃伊”的头顶,属于眼睛和嘴巴的位置都被刻意留了出来,狰狞的黑色疤痕隐隐露出,从中流出的腐败味道足以让人产生生理上的强烈不适。
可老人却是浑不在意,只是悠哉悠哉地走到那“木乃伊”的近前,拍拍裤子,直接坐在了对方身旁。
迎着“木乃伊”向他投来的,那不含任何情感的冷漠视线,他呵呵一笑,继续不慌不忙地说道:“别这样看我,我也帮你们组织解决了一个麻烦不是吗?”
“你们的‘旱魃’做事实在张扬,又不考虑后果,国家查到它是迟早的事儿。”
说着,老人指了指自己苍老起皱的脸,不紧不慢道:“瞧瞧,我这一搞事,那些孩子就会把这片区域的异状归结到我的头上,等会儿再操作操作,它还是能过自己的生活。”
“所以,侦探小哥,我都把忙帮到这份上了,你就不能答应我们的第二笔交易吗?”
说罢,他将左手附到自己脸上,向下轻轻一抹。
刹那间,油墨的香气在室内流动开来,乌黑的色泽从老人的颅顶流淌而下,迅速覆盖了他的整个面部。
他又向上一抹。
一张与刚才气质截然不同,却同样干瘦苍老的面容便映入了勉强能够移动眼珠的“木乃伊”眼中。
可对方却是并未理会他的请求,只是哑着嗓子,出口即是命令:“李道长,把面具戴在我的脸上。”
李尘丰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
转瞬间,老人的气质因这再简单不过的动作发生了翻天覆地的转变,温暖的表皮褪去,内里的冷意让人胆寒。
可仅仅只是眨了一下眼睛的功夫,那恐怖的气质便荡然无存,像是在直面一个调皮的孩子般,老道士笑着摇了摇头,满脸都是无可奈何的顺从,随后,他将手探进了自己单薄到塞不进任何东西的衣服里。
“当当。”
在两声代表惊喜的拟声词后,两张纯白的面具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可床上的人仍是不为所动。
“给点反应嘛……”
见状,老人便瞬间丧了气,可怜兮兮地低声嘟囔了起来:“这可是惊喜,毕竟,我连自己的都准备好了。”
说完,他不再耍宝,直接将两张面具扣在了自己和对方的脸上。
但随后,他并没有停下动作,而是自然抬高那为自己戴上面具的左手,轻抚了一下自己花白的头顶。
乌黑的墨从他指尖泄出,在头顶汇成了一顶混黑的草编斗笠,完全遮盖了他与寻常人类不同的发型。
而后,他的右手扯了一下身上的衣服,原本灰黑色的针织毛衣便瞬间被汹涌的墨水吞噬,于他的身上重新织构出了一件宽大的蓑衣,挡住了他的形体。
哒哒哒。
从客厅响起的敲门声紧随而至。
早有预料的二人没有动。
哒哒哒。
敲打的声音再度响起。
只是这一次,是从卧室窗外。
两人同时看了过去。
他们看到了一个全副武装的人类。
一个军人。
对方的身上系着一条从楼上垂下的绳索,见他们看过去,当即微微躬身,向他们表达了自己的敬意与友善。
但李尘丰只是漫不经心地抬了抬头上的斗笠,向对方展露出了自己脸上的白皙面具。
随后,他轻笑一声,朝着床上的侦探倒了下去。
下一瞬间,污浊的黑水从他体内争先恐后地涌出,撕裂他的身体,飞溅向房间内的每一个角落,挡住了窗外之人的视线。
“破门!”就在同一时刻,一声厉喝骤然响起。
未等话音完全落下,位于窗外的军人便用力攥住了自己左胸前的战术口袋,于一声脆响中破窗而入,跳进了室内。
可惜,还是迟了。
整间卧室里只剩下了如墨般漆黑黏腻的水,那原本待在卧室里的二人已经不知所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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