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棯安不好再说什么,只能转头吩咐人重新取一份药来。
从放入药罐到熬煮,宋棯安亲自演示,甚至连生火都没有假手于人。
“先用大火将水烧开……”
宋棯安顿了顿,为防止顾怜不理解,解释道:“烧开便是水咕噜咕噜冒泡……”
顾怜默默无语。
倒不用解释这么仔细,他还不至于蠢到这份上。
虽然没有熬过药,但烧茶煮茶他可是下了苦功夫的,自然懂得什么叫“烧开”。
宋棯安不知道自己又被顾怜鄙夷了一番,接着道:“水烧开之后注意炉火,一般用小火熬制,熬制一个时辰后,可以用勺子时不时搅动一下,以防壶内的水熬干。”
宋棯安示意顾怜握住勺柄,又亲自握着顾怜的手搅动两圈:“就这样,再熬个一炷香的时辰便好了。”
看着顾怜有些发愣,宋棯安笑了笑道:“熬药其实没有我说的这样麻烦,其实半个时辰就可以了,三碗水熬成一碗水就行,只要控制火候,别把药熬干就行。”
顾怜点了点头。
他知道今日问题出在哪里了。
当然,宋棯安也没想到,因为今日的教训,顾怜在熬药时生怕药糊了,几乎每隔几息就站起身搅动,让宋子殷的药成功由一碗变成了两海碗。
对于顾怜的“好心”,宋子殷不忍心佛了,只能捏着鼻子,连续几日喝着稀薄苦涩的汤药。
好在顾怜的兴头也就那几日,过后似乎觉得这种事情费时费力,也无法讨得宋子殷欢心,索性就放弃了。
此为后话。
这时的宋棯安还不知道这些,他看着顾怜认真的劲头,心下软了软:“我会派人给爹说一声,今日你可以多在药庐待一个时辰,等药熬好再离开。”
顾怜点点头。
已经三个崭新面孔的小厮在厨房外站着,他们便是接替王贵活计的熬药小厮。
宋棯安临走时还不忘交代他们:“我爹的药由顾公子负责,你们在旁边看顾点就行。”
为首的小厮名叫西望,听此连忙磕头称“是”。
白蒿在旁边,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生怕二公子注意到他。
刚才王贵求饶时他就听到消息赶了回来,不过有二公子在,白蒿也就没出头。
他早就在心中暗暗将王贵骂了千遍万遍,什么狗眼睛,主子仆人都分不清,还有脸求饶。若不是顾及二公子在场,他早就上前踹王贵几脚了。
哎,顾公子真是多灾多难,他才刚刚走了这么一小会儿功夫,就有那不长眼的来欺负他。
看来日后他多长个心,寸步不离守着顾公子。
白蒿暗暗发誓,从今日开始,便是天塌了,他都不会离顾公子三步远。
宋棯安也注意到了白蒿,不过他什么都没有说。
白蒿不是没有分寸之人,再说,爹派白蒿在顾怜身边,可不止是为了伺候顾怜,更多是为了监视和看守。
若不是顾怜吩咐,白蒿不会轻易离开顾怜。
所以宋棯安很通情达理绕过了白蒿,甚至一句责怪也没有。
等他回到前院,顾童已经在试着自己配药方。
看到二哥回来,顾童连忙邀功:“二哥,我刚刚配了个方子,你看好不好?”
这句话让宋棯安从刚才的不愉中解脱出来。
宋棯安拿起方子仔细瞧了瞧,十分满意:“不错,有进步,看来不在药庐的这些日子,没有懈怠。”
这句夸奖让顾童喜笑颜开。
顾童眼睛闪了闪,状似无意道:“二哥,刚才出了什么事情?有没有解决?需要我帮忙吗?”
他一连的发问让宋棯安有些发笑:“不是什么大事,一点小事情……”
看着顾童好奇的双眼,宋棯安叹了口气:“和你哥有关……”
他点到为止,没有多说。
顾童“哦”了一声,连忙低头接着捣鼓方子,没再多问一句。
不该问的他绝不多问。
不过,顾童低头分神,满心心虚,脑中情不自禁浮现出扶光的话。
前几日抓捕地网,为了避嫌,顾童不顾二哥阻拦,坚持去客栈住了几日。
等到玄网伏诛,宋棯安便立刻派人去给顾童去了信,以不容拒绝的姿态邀请顾童重新回府居住。
宋棯安是真的挺喜欢顾童的。
天分有些,虽然不高,但胜在努力。
如果不是不合适,宋棯安都想收顾童做徒弟了。
顾童自然能感觉到二哥的热情。
但没等他高兴多久,扶光的话便如一盆冷水一般,将顾童的心浇了个透心凉。
那时顾童接到二哥的来信,十分开心。
他也厌烦了在这客栈同顾家那些人虚与委蛇。
特别是堂叔顾庆宗,几乎日日带着两位堂兄来找寻他,话里话外都是想让他将两位堂兄带入嘉阳派,给周嘉瞧瞧。
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那两位堂兄都将近而立之年,满口黄牙,顾童多瞧一眼都觉得恶心,更别提把这两个货色带到周嘉面前。
他不肯同意,与堂叔大吵一架,最后还是扶光带着顾信将人赶了出去。
种种事情都让顾童十分厌恶,恨不得离他们远远的。
是以接到二哥口信后,顾童几乎是迫不及待收拾东西,想要在堂叔未发现之前偷偷离开。
但当他打开房门,便看到了站在门外的扶光。
在重新回到房间后,扶光立刻跪在了他面前。
“公子,是不是阿喜暴露了?”
扶光满脸严肃问出这句话。
也在这时,顾童顿时明白,除了他是真的不知道阿喜的身份,扶光和顾庆宗恐怕都是知晓的。
他们只是将他这个傻子蒙在鼓里。
顾童心中原本对扶光仅有生死情谊顿时消失地一干二净。
“你早就知道了?”
顾童几乎是咬牙切齿问出这句话。
看着顾童的脸色,扶光什么都明白了。
但他没有回答,只是急急问道:“阿喜呢?是死了还是落在了嘉阳派的手中?”
顾童并不想回答他这个问题,他越过扶光便想离开:“你若是真有本事,就自己去查,何必来问我?”
因为阿喜的事情,平白生了多少波澜。
顾童虽然知道的不甚清楚,但二哥也让人隐隐给他透露了些消息。
自从知晓阿喜是玄网之后,顾童吓出了一身冷汗,一怕琳琅肚中的孩子出事,二是心中有愧,毕竟因为阿喜,三哥和陈罗受了伤。
幸亏只是些小伤,否则顾童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二哥。
现在想想,扶光明明知道真相却不说出来,越发可恨。
顾童连话都不想多说,径直向门外走去。
“庄主!”
扶光跪着拦在顾童前,声音前所未有的严肃。
他知道,这次是真的瞒不住了。
“庄主,扶光确实有所隐瞒,但绝无恶意”,扶光顿了顿,看着不为所动的顾童,闭了闭眼,决定将真相说出来。
“庄主可知道,阿喜并非顾家的人,也非教内之人……”
这话让顾童有些听不明白:“什么意思?”
听到顾童的回应,扶光松了口气,庄主肯听他解释就行。
“地网之人,多半由少主藏在顾府或者教内,但也有少数,在外执行着不为人所知的任务,便如阿喜。”
顾童已经不耐烦听他这么多话:“说重点!”
扶光不敢再打哑谜,生怕庄主不再管这些事,他索性直接说出了真相:“一年多以前,阿喜姑娘是随着柳姑娘一同来到雁城的。”
顾童听懂了他的意思,惊愕道:“你是说,柳姑娘也是地网?”
顾童不可置信喃喃道:“可我派人查过她的身世,她出身清白,乃是好人家的女儿……”
说着顾童顿住了。
若柳琳琅真的是地网,以哥哥的聪慧,定然会将她的身份做的天衣无缝。
更何况府内那些人,魑魅魍魉不少,也不知道是哥哥的人还是顾询的人,能查出问题才怪……
顾童哑口无言。
扶光点了点头:“柳姑娘和阿喜原本意欲报仇,想要刺杀教主,可行动不成,只能暂居雁城,等候良机。护法顺藤摸瓜找到了他们,所以……”
扶光不想说。
谁能想到,一向高傲的护法,居然也会有为情所迷的一日。
扶光从没见过那样的护法。
柳姑娘甚至没有辩驳什么,只是站在那里,怯生生叫了声“顾大哥”,护法便失了神,转而当作什么都没有查到的样子向教主复命。
从那以后,柳姑娘便留在了护法身侧。
“护法可怜她们,便将人留在了身边”,扶光含糊其辞:“属下不说,也是为了顾府的未来着想。”
扶光跪在地上,说回了正题:“阿喜暴露也就罢了,怕就怕,她不堪刑罚,牵连到了柳姑娘,到时候……”
扶光欲言又止。
他也是为了两位小公子着想。
顾童从震惊中回神,目光很是复杂:“阿喜死了。”
这几个让扶光大大松了口气,放下了担忧几日的心:“那就好那就好……”
说罢又觉得这样说不大好,连忙闭上嘴。
其实他心中真是一颗石头落了地,阿喜死了最好,不然为了柳姑娘肚中的孩子,他一定会动手除去暴露的阿喜。
现在不用动手,可真是太好了。
顾童将扶光的释然看在眼中,忍不住讽刺一笑。
看来这就是命,他流着顾氏肮脏的血脉,注定与顾家这团脏污扯到一块,无法挣脱。
顾童虽然十分羞愧,但也知道,柳琳琅的身份暂时不能暴露。
他不能用两个孩子的性命来赌二哥对地网的容忍程度。
想到这,顾童看着满脸柔和的二哥,心中越发愧疚。
等孩子出生……等孩子出生后,他一定将所有的事情和盘托出,到时候哪怕二哥骂他打他,他也甘之如饴。
但顾童没有想到,有一句老话叫做,计划赶不上变化。
那是顾童住进药庐的第三日。
除了第一日,他一直没有去见柳琳琅。
也许是因为阿喜的死,也许是心虚,顾童一直没想好如何面对这位柳姑娘,是以即使一直在药庐,他也是绕着东院走。
直到第三日,东院慌慌张张来了人,惊慌失措道:“不好了,公子,柳姑娘动了胎气!”
柳琳琅肚中的孩子关乎顾童,一直由半夏负责,但看着这个婢女脸上的焦色,宋棯安心中一惊,拎着药箱,拽着顾童冲了出去。
他到时,半夏已经在柳琳琅身侧,手持银针满脸纠结。
宋棯安一眼便看出了半夏犹豫的原因,气道:“都什么时候了,还纠结这些男女大防,我来!”
说罢几步上前,接过半夏手中的银针。
周嘉连忙让屋内的其他人退出去,随后紧闭房门。
治病救人天经地义,但周嘉也怕这件事情传出去,对二哥和琳琅的名誉有损,若再加上有心人的推波助澜,那可真是有的烦了。
顾童也知道周嘉的顾虑,连忙将屋内的窗户也关上。
此时宋棯安已经松开柳琳琅的衣领,打算解开她的外衫。
半枚吊坠从柳琳琅的脖颈处滑落,划过宋棯安的手。
宋棯安陡然一愣。
那是……
小欢的吊坠……
宋棯安记得,钟遥的那半枚吊坠,一直在钟遥手中,现在也不例外;而顾怜那半枚,曾经问起时候,顾怜含含糊糊。
宋棯安一直以为他的那一半已经丢了。
但现在,柳琳琅身上这半枚,分明就是顾怜已经丢失的那半枚。
宋棯安心中掀起滔天巨浪。
这位柳姑娘,到底同顾怜是什么关系?
旁边的周嘉和顾童也看到了二哥的这一顿。
顾童几乎一眼就认出来了。
当初那张吊坠的图案,让他成为了嘉阳派的座上宾,也让哥哥找到了亲生爹娘,所以顾童对这枚吊坠可谓印象十分深刻。
只是柳琳琅身上,为何会有哥哥的半枚吊坠,顾童脑中一片空白。
周嘉虽然一时没想起,但多看了两眼,也想起了,不禁面色一变。
可现在不是想这个时候,就算宋棯安心中有万千疑问,也只能暂时压下,专心致志保住柳琳琅肚中的孩子。
“她这几日最好卧床静养,不要走动……”
宋棯安针灸完毕,仔细交代柳琳琅身边的婢女和婆子注意事项。
顾童在一旁脸色苍白,心神不属。
待离开房间后,顾童再也忍不住,掉下了眼泪:“二哥,我不是故意瞒你的,我也是刚刚知道,柳姑娘也是地网之人……”
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宋棯安看着心疼不已。
“好了,别哭了,我也没怪你。”
宋棯安拍了拍顾童的肩膀,安抚好顾童后道:“除此之外,你还有没有听说过他们之间的其他关系?”
顾怜同阿喜的关系看上去就不太正常,这位柳姑娘不会也如此吧?
宋棯安很是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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