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之后。
当潮湿的空气浸入鼻腔、阴冷的凉意从肌肤上传来时——
她终于意识到，自己回到了久违的【现实】。
“我……回来了吗？”
少女的身后，是已经消散的过去——沉重而又漫长。
少女的面前，是即将面对的未来——即刻而又未知。
“嗯……？”
而当她抬起头看去时，那预料之中的身影映入了她的眼帘。
背负【救世】之铭、尚且存活于世的英桀——凯文。
他手持着天火大剑，坚定地守在这个唯一的出口。
“看来，你是这里的最后一道保险。”
面对芽衣的说法，凯文沉默半晌，最后还是摇了摇头，看向了芽衣的身后。
而芽衣似乎想到了什么，也随着凯文的视线朝后望去——
哒——哒——
鞋底与甬道底部的碰撞声恰逢此刻响起。
在那黑暗中，缓缓走出一道熟悉的身影——
“无垠……？”
芽衣看着这位不知为何发梢已经全部变白的男孩，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嗯……”少年微微点头，随后走过芽衣，来到了凯文的面前。
芽衣想要伸出手握住他的手臂，但是同时她也想起了那位记忆体曾经说过的话——
“我让他——【毁灭】了我的本我。”
“从此之后，你会看到一个完全不一样的【苏无垠】。”
““虽说不至于完全变成一座冰山，但估计也半斤八两了。””
“——保护他。”
一想到这，芽衣不禁握紧了拳头。
亲手杀死自己的记忆体，这要下定怎样的决心？！
那个男孩的背影有些削瘦，可又是那么沉重……
她有些自责。苏无垠到底帮助自己、拯救自己多少次？可现在自己面对这样的情况却有一种无力感！
但她答应了他——要守护好这位大男孩。
“凯文。”
“你说。”
“告诉【羽兔】，【计划】可以开始了。”
“嗯，会的。”
“那——”
“走吧，离开这里。”凯文终究是将苏无垠的想法说了出来，“你们不会赞同这个计划。”
“但我不会反对它的启动。”无垠面无表情地说道，“一切，需要推动。
但你说的没错，【圣痕计划】我永远不会赞同。
而我，也完成了加入世界蛇的任务。”
“那就走吧。”凯文最终下达了命令，“作为【尊主】——我允许你们离开世界蛇。”
听着二人的对话，已经了解一切的雷电芽衣还是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苏无垠并不赞同圣痕计划，但为何要通知凯文启动的时机已经到来？
凯文已经知道了往世乐土中发生的那么多事，为何不进去，哪怕只是见他们最后一面也好？
而且……凯文就这么把他们放走了？
也就是说——他们现在不必受到任何组织的约束了。
“走吧，芽衣。”
……
“无垠……”
“说吧。”无垠依靠着栏杆，尽力不让自己的神色看起来那么冷，“我在听。”
“对不起……”
“你不必要道歉。”面对芽衣的道歉，无垠只是淡淡地摇了摇头，“这是他们的选择。
——也是我的选择。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微风吹动他的风衣与短发，看上去挺潇洒，但实际上有些凄凉。
芽衣在他的身边，在一番思索后，最终还是放了上去。
无垠看着芽衣，但并没有挣脱，反倒是反握住了芽衣的手。
“无垠……？”
芽衣看着少年的脸庞，心里不觉有一阵绞痛。
因为在被握住手的时候，她发现——他的手，在颤抖！
“别松开……”但他低下了头，不想要让芽衣看到他的脸，“我不想……失去我的情感……”
恰在此刻，淅淅沥沥的小雨落了下来。
无垠的手中突然出现了一把大伞，将二人盖了进去。
此时，芽衣不知为何想起了一段话——
骑士不会哭泣，所以天空下起了雨。
他没有落下眼泪。
但上天替他落下了。
他……害怕了吗？
他当然害怕。
因为在和神接触后，回来的路途上，他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记忆，竟然莫名其妙地少了一点！
这是个不易察觉的方面，但他感到不对劲的时候直接去搜了自己的灵魂——结论便是如此。
直到不久前，那份恐惧才开始爬上他的心头。
他从不畏惧肉体的死亡。
他害怕的，是记忆的遗忘，是灵魂的彻底消散。
但他从始至终都未曾表现出来，也绝不会告诉任何人。
他早就下定决心——一切，都由他承担！
……
“无垠哥哥！”
等待许久的小西琳看到最喜欢的人重新回到了她的视野时，她再也按耐不住自己的内心，立刻飞扑过去扑到了无垠的怀中！
“嗯。”
但无垠还是面无表情，只是轻轻地将她抱住，和以前一样轻轻地抚摸着她的长发。
“无垠哥哥？”
但曾经和他朝夕相处的西琳又怎能不察觉他的变化？
“西琳，跟我来一下，好吗？”
芽衣对着西琳伸手，在后者同意后，便拉起了她的手，带到了边上。
“安娜，你和她们去聊聊吧，我有话和boSS说。”陈天武看到两位女生退到一边，于是便吩咐安娜·沙尼亚特也和她们一起。
安娜自然知道氛围有些不对劲，所以她听取了陈天武的建议，跟上了芽衣她们。
“……boSS。”安娜走后，无垠面前的陈天武便单膝下跪，欲言又止。
“天命那边有什么新的消息吗？”无垠依旧面无表情地问道。
“……并无多少新消息，无非是一些较为平常的新闻什么的。”陈天武如实禀报，“天命和逆熵那边在这段时间里很平静，想来琪亚娜小姐她们也在过着较为安定的生活。
不过……似乎休伯利安战舰正在为下一次出动做准备，但具体去哪，属下还不知道。”
“……知道了。”无垠点头后便转身，“和我来一下吧，我……有些话想说。”
陈天武不敢怠慢，迅速跟上。
苏无垠不自觉地趴在了栏杆上，望着远方。头顶上，缩小版的苍青静静地盘在上面，同样一言不发。
“你觉得……我变了吗？”
良久，他才开始向陈天武发问。
“……变了。
boSS，你……变了很多。”
陈天武思考了一小会儿，随后便实话实说。
“是啊……我变得都快不认识我自己了……
以前的那个我……到底去哪了……”
他摇了摇头，然后双手扯着嘴角，想让自己露出个笑容——
结果……这样的笑容比哭起来还难看……
“……恕我直言，boSS，你还是不要勉强自己了……”
现在的陈天武心里总感觉有些不是滋味。
说到底，虽然二人在嘴上总是上下级，但实际上，无垠压根没这么想。倒不如说他们不打不相识，倒是冰释前嫌，成了朋友。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无垠也放弃了，他真的……笑不起来。
“算了算了……换我上吧。”内心中，弑突然钻了出来，“你现在这样子天天垮着个批脸，我都快看不下去了……”
“嗯……谢谢……”
“行了行了，快回去休息吧。”弑看似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实际上也心疼得紧，“说不定是你的灵魂太累了，情绪提不上来。”
一抹猩红的目光闪过，原本尽数变白的发梢此刻也重新变成黑色。
但是瞳孔中的那抹赤色，却成了最显眼的标志。
“boSS……是你的里人格吗？”
“当然。”无垠微笑着单手叉腰，“那家伙最近状态不怎么好，得多麻烦你们照顾一下他了。
那家伙……过得挺苦的……”
说到这里时，他的目光都不自觉变得柔和了一些。
“我们会的……”
……
小西琳和安娜听完芽衣和无垠在往世乐土里最后的经历后，陷入了沉默。
有关十三英桀的一切过去全都消失，苏无垠也斩断了自己的过去。
他痛苦吗？
毫无疑问，是的。
但内心的信念、万众的意志和过去的伙伴，还有现世里他无法割舍和放下的一切，一直都支撑着他的精神维持到现在。
也正因如此，他的责任没有人能为他分担。
“哟！在想什么呢？”
三女回头望去，看到的却是嬉皮笑脸，朝着她们打招呼的苏无垠？！
但芽衣和西琳看到那猩红的瞳孔时，瞬间明白了一切。
“……他还好吗？”芽衣小心翼翼地问道。
“不太好……简单来说，这次他去沉睡，我都不敢保障他什么时候能醒。”无垠叹了口气，“我只能保证他的存在，但是如果要让他恢复……那就得看他的意志了。”
安娜有些不明所以，但是陈天武向她小声解释了一番，倒算是大概明白了现状。
“走吧，现在我们也算是自由身了。难道不应该想着怎么回去，和琪亚娜她们大团圆吗？”无垠走在众人的最前方，回头微笑道，“虽然可以用权能直接瞬移回去，但我觉得还是徒步吧。
毕竟要是太突然的话，可能会让他们吓一跳吧。
而且，在和他们重逢之前，你们应该得整理一下现在的思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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