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老爷子强撑着手臂从餐桌上直起身子，双目中充满怒意。然而当他抬起头看向蒋瑶时，却只从她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丝疯狂。
鱼死网破，同归于尽。
哪怕她不好过，也绝不让慕家能安稳的生存下去。
祸水！这个祸水！她的女儿是祸水，她本人也是祸水！自己一世英名，难道真的要毁在这个女人手上吗？
不，不，不是要，而是已经毁了。
“对了，爸，您还记得，当年妈对您说过的话吗？”蒋瑶和他对上视线，突然幽幽开口。
慕老爷子的第一反应，是当年的原配妻子。直到他注意到二儿子的脸色突然变幻，才猛地意识到她说得是谁。
是自己那个情人，那个拿刀捅伤自己的疯婆子！
他极力想要张开嘴，阻止蒋瑶接下来的话语，然而他的喉咙却在火辣辣地疼，巨大的惊恐让他发不出一丝声音。
“……当年妈说，您将来会断子绝孙，没想到居然真的应验了，惊不惊喜，意不意外。”蒋瑶裂开嘴，那神情中却带着一丝疯狂意味，“太可惜了啊，爸。您聪明一世，居然养了三个不中用的孩子，唯一争气一点的长孙，还不是您的血脉。或者，您老当益壮，再努努力养个小号？哦，我差点忘了，当年妈那一刀，已经让您彻底……”
蒋瑶的话没有说完，隐私被透露在公众面前，男人尊严扫地，这样的怒火让慕老爷子突破了限制，愤怒地大吼出声，打断了蒋瑶的话。
下一刻，他气血冲头，大脑一片昏涨，一股熟悉又令人恐惧的眩晕感袭来，他张开嘴，又一次发不出任何声音，直直地倒了下去。
直到昏迷前的最后一刻，慕老爷子才终于明白，这位儿媳究竟在发什么疯。
自己，中计了。
不是穷途末路，而是蒋瑶故意在用慕家的各种秘密激怒自己，逼得自己再一次高血压发作，中风倒地。
而短短一个多月连续中风，就算自己休养了一阵，身体其实依旧虚弱，一旦出事，不可能像上次那样轻易好转。
她在赌，赌自己昏迷，赌自己瘫痪，赌自己苏醒后无能为力，而她和丈夫能赢过不争气的大女儿和三儿子，成为最后的赢家。
就算萧泉说了那么多，但只要没有完整的证据链，就无法用法律审判蒋瑶的过错，将她送进监狱。
当慕老爷子倒下，无论是大厅内还是直播间，全都发出阵阵惊呼声。
“爸！”“爸！”“爸！”“爷爷！”此起彼伏的叫喊声响起，众人纷纷冲向老爷子，唯有蒋瑶依旧高昂着头颅，看向自己的女儿。
她的眼神仿佛在说，现在，你能怎么办？
蒋瑶早就察觉出了情况很奇怪，如果萧泉从一开始就在直播，为什么没有人来通知他们？
虽然不知道自己这位女儿到底动用了什么手段，拦住了外面的人，但是现在，老爷子出事，她再阻止，那些原本对慕家的谩骂声，或多或少都会转移到她的头上。
是眼睁睁看着老爷子去死，还是不得不为了放他离开、放她们离开，这个无论哪一方都对蒋瑶有利的选择，摆在了萧泉面前。
终于，萧泉看着自己的母亲，持续了短短几秒钟后，敲击了一下自己的蓝牙耳机按键。
房车内的风见晚立刻明白了她的意图，毫不犹豫地撤下了法阵。
短短几分钟，家庭医生慌乱地冲入了大厅内，听诊器搭上了老爷子的胸口。
在这一片混乱中，蒋瑶走到了萧泉面前，猛地捏住她的胸针，接着丢在地上，一脚踩坏了摄像头。
“你在外面还做了别的事吧。”当法阵撤去，蒋瑶等人的手机上源源不断传来了大量的消息，当萧泉将他们困在这里时，他们的竞争对手公司联合发布声明，成立产业联盟；合作伙伴突然提出要更改合作条件；不少公司内幕消息在网上被曝光，股价动荡……
接连不断有事件爆出，然而那些能够做出决策的最高层却没有一人能回复消息。股民们看到慕家这混乱的局面，纷纷选择抛售，投资者开始考虑撤资……
这些事情，全都发生在这短短的一小时之中，让人确信，这是早就准备好的突袭。
“不过，你的手段也就仅此而已了。”原本，萧泉还可以拖延更久的时间，将他们彻底困死在这里，等事情尘埃落定，几人无力回天再让他们出去。
而那时，慕星集团恐怕就要分裂成许多部分，改名换姓了。
可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萧泉迫于舆论压力，不得不将他们放出去。
“你觉得你还能扭转局面吗？”萧泉面无表情地看着母亲。
“你太小看慕家的能量了，豪门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你不会以为今天的这些丑闻真的能打倒慕家吧？等老爷子离开后，慕家的掌权人，依旧会是……你的父亲。”
蒋瑶从萧泉身边走过，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萧泉转了转自己的袖口，袖口中，一抹亮光一闪而过。
蒋瑶踩坏了摄像头，却没想到，录音设备是在自己的袖口里。
“母亲。”她突然叫住了即将走向大门的蒋瑶，“这大概是我最后一次叫你母亲。”
萧泉突然笑了起来，但这笑容逐渐变淡，语气也比变得平静，“是你太小看法律，以及，我了。”
“你好像从来都不好奇，我究竟是怎么发现自己的身世的？”
“什么？”蒋瑶刚要转过身，一对银白色的“手镯”，已然落在了她的手腕上。
“蒋瑶女士，您涉嫌贩卖儿童、蓄意谋杀，现对您进行逮捕，您可以保持沉默，但您说的每一句话，都将成为呈堂证供。”
“什么，我？！”蒋瑶瞪大双眼，第一次感觉大脑宕机，完全不能理解对方在说什么。
“我们已经拘捕了萧见山夫妻，对方承认了24年前和您一起策划了一场儿童贩卖活动。”门口的警察朝着她敬了个礼。
“还有，我们接到报警，在调查取证了慕先生的厨娘和私人医生的口供，确定了您更改了对方的食谱，并且调换了他的保养药品，请您配合我们调查。”
这一刻蒋瑶回过头，神情复杂地看了女儿一眼。
原本还围在父亲身边的慕临，此刻焦急地望向妻子，朝她跑来，甚至想要挡在警察面前，却看到妻子朝着自己缓缓地摇了摇头。
“她是你的母亲啊！”慕临失控地朝着萧泉大喊。
报警，多漂亮的字眼。这才是萧泉的最后手段。
“可以不是。”萧泉笑着看向慕临。
拐卖儿童的事情毕竟是多年前了，虽然有罪，但必须时间久远，证据不足，其中还有些荒诞的玄术理由，就算未来被判刑，恐怕刑期也有限。
警察之所以会来抓捕蒋瑶，还是因为蓄意谋杀这一点比较严重，但这件事只有蒋瑶参与其中，而慕临……
“慕先生，蒋夫人做的这些事情，您知情吗？我想，大概是知情的，只不过这种事情，她知你知，但只要咬死不认，没人能把你怎么样的。”
“不过，就算把你留在外面又如何呢？其实您的妻子非常清楚，没有她，您真的……一无是处呢。什么都做不到，什么都保护不了，以前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
慕临完全没想到，自己的女儿能对自己说出这种话。
女儿……哈，她是自己的女儿吗？自己又真的能算是她的父亲吗？
他们不过是有血脉关系的仇人罢了。
“我配合调查。”蒋瑶摇了摇头，让慕临别再靠近。她知道，自己还是输了，萧泉居然早就让警察埋伏在外，难怪其他人进不来，居然是这个原因。
这其实是蒋瑶不知道真实情况了，困住他们的是阵法，而警察是风见晚掐着时间通知来抓人的。
“对了。”蒋瑶正要离开，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头看向萧泉，“所以你刚刚想说什么？你究竟是如何发现自己的身世的？”
虽然萧泉之前说过，她是因为养父母的醉话和调查出助理见过养父母才知道自己的身世，但既然她从回家开始就一直在骗人，伪装自己，那么她当时的话也不太可信了。
“我重生了。”她淡淡地开口。
蒋瑶愣了一下，接着突然笑出了声，“重生，哈哈哈，是你们年轻人喜欢的新玩笑吗？罢了，你大概也是不会对我说真话的吧。”
当救护车载着慕老爷子，警车载着蒋瑶，两辆车呼啸而去后，萧泉重新将目光投向一片狼藉的大厅。
此刻的别墅餐桌上，依旧摆放着丰盛的年夜饭，然而再也没有人能安心地吃完他们了。
在这个鸡年即将结束的最后一天，慕家人却是在慌乱中度过了跨年。
“你骗我！”大姑姑怒视着萧泉，仿佛想要冲上前来狠狠将她咬死。
之前，萧泉想和她合作，让她和父亲、兄弟竞争，继承慕家，然而现在，慕星集团大乱，大姑姑就算能接受慕家，也是个残破不堪的慕家。
萧泉则平静地挥开她指向自己的手指，“我和你的合作，只是让你能更方便的掌权慕家，现在的慕星集团，不是非常符合你的期待吗？”
“你这分明是想毁了慕家！”
“你是第一天才发现这一点吗？”萧泉反而被她逗乐了。
她无视了失魂落魄的大姑姑，走到了自己的“哥哥”和“妹妹”面前。
“姐姐。”慕悦溪缩在椅子上，听到动静，神情迷茫地抬起头。
这是她第一次真心实意地叫出姐姐，因为萧泉的确是她的亲姐姐。可此刻的她宁愿自己不是慕家的亲生女儿，宁愿时光恢复从前，一切都像过去那样美好。
“你怎么还叫她姐姐！是她毁了我们家！”慕意迟恨不能活吞了萧泉。
“啪！”下一刻，一个熟悉又凌厉的巴掌印出现在了慕意迟脸上。
“你好像忘了，谁不是真正的慕家人。”萧泉语气冷酷，“当然，被换孩子的确不是你的错，我当初不责怪慕悦溪，现在自然也不责怪你。”
慕意迟被这一巴掌打得有些懵，而且他也不明白萧泉话中的含义，既然她早就知道慕悦溪是亲妹妹，当然不会责怪她，什么叫当初？
其实萧泉说得，是自己的前世。
她反手又是一个巴掌，打在慕意迟另半张脸上。
“不过我真的非常、非常、非常讨厌你。”
慕意迟被换时的确是无辜的，但他长在慕家，受尽宠爱，前世对自己百般折辱，今生同样对自己各种看不惯。
萧泉总是要，收几分利息回来的。
“既然他们都说，你命中旺亲人，那么你亲人犯的错，你也该替他们承担几分吧？”
“这一巴掌，打你亲生父母收人钱财不顾，还想将我卖给老男人。”
“这一巴掌，打你养父母冷血无情，为了利益不择手段，害我白白葬送一生。”
“这一巴掌，打你身为人兄，觊觎幼妹，罔顾人伦，天理难容。”
“除了慕这个姓，你究竟有什么？现在没了这个姓，你又还剩下什么？”
连续的几个巴掌，打得慕意迟头昏脑胀，想要还手，却被一股奇怪的力道束缚。
萧泉现在的心绪其实无比复杂，她深恨自己的母亲，用法律的手段制裁她，事后却又觉得空虚。
直到现在，她将自己的情绪迁怒、或者说发泄到慕意迟身上后，才勉强感受到了一阵畅快。
母亲所渴望的一切，父亲所渴望的一切，爷爷所渴望的一切，兄长所渴望的一切，妹妹所渴望的一切……
终于，一切的一切，都被她毁了。
复仇，真是这个世界上最可笑的事情，但也是这个世界上最痛快的事情。
尤其是，当你复仇后，还能拥有重获新生的机会。
看着慕意迟的脸因为“物理”原因涨得通红，萧泉这才捋了捋自己的头发，朝着袖口发出一声轻微地叹息。
“明天晚上8点，将是我最后一次直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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