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楼，后院厢房。
猛烈又窒息的咳嗽被暂时止住，老古也终于能平静的喘口气。镇上唯一的大夫见止住了咳嗽，才收了银针。
“他是风寒入肺，诱出沉疴多年的旧疾，来得太凶了。老夫医术不精，趁还有机会，再找找更高明的大夫吧。”
大夫对自己的医术很清楚，处理些常见的小问题还行，上些难度就吃力了。如老古这样陈年累积出的病症，他医不了。
“多谢大夫，我弟弟已经去请了，劳您跑一趟。”
山青的感激很真挚，若不是大夫那几针，老古刚才真要断气了。
大夫摆摆手不甚在意，收拾药箱好就走。山青眼疾手快的塞了块不大的碎银子，大夫顿了一下，还是收了。
大夫才刚出屋，院中突然从天而降俩人，一个二十来岁满身葫芦的男人背着个小老头儿。人一站稳，那老头儿跳下来就骂骂咧咧着往屋里冲，男人紧跟着也进去了。
觉得这俩人奇怪，多看了两眼才又往外走。刚走到后门，一道人影直冲他面门而来，躲闪不及，被来人抱了个满怀。
“对不住，对不住，刹不住脚了。”
随着话音，两人在门口抱着旋转一圈半，大夫被那人靠门“放”好，也风风火火的冲进了他刚刚出来的那间屋子。
“都啥人啊，奇奇怪怪的。啧，这老头儿人缘还挺好。”
毫无关联的感叹一句，这才往药铺走。
小五背着药箱冲进屋，把药箱打开放在老田手边，自动跟山青站在一块。老古躺在炕上，面色发青嘴唇发紫，眼睑处红得吓人，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老田诊脉诊得很仔细，眉宇间川字纹时深时浅，琢磨不透。
“都知道染了风寒，药也不吃，还出去瞎晃，你不生病谁生病？如今入了肺，有你受罪的，不听话！”
老田收起脉枕，说话十分不中听，年轻时受伤就没好好养，流浪那么些年又添了一身毛病，好好一个人身子漏得跟筛子似的。都这样了还不听话，想来以前给他开的调理方子是一口没吃。但凡他吃上半个月，都不会如此严重！
“都是老毛病了，犯不上费那钱……”
老古气若游丝的辩解两句。老田一听就不干了，他这个大夫还没说啥呢，病号倒先说上丧气话了。
“啥啥都不听，等死得了。”
赌气丢下一句，拉着小五就出去了。
老古眼神空洞的扯扯嘴角，先前那个大夫的话他都听见了，他这回是真没救了，想必老田也是看在老胡家的面子上想再试试，可，还有必要吗？
他颤颤巍巍的抬手，山青立马上前，靠近他，听他要说什么。
“别费事了，我治不好了。”
“没有的事，田爷爷医术高着呢。”
老古只当山青是在宽慰他，苦笑一声，没再辩驳。
“我就是放心不下小鲤，往后，她真没家了。”
老古遇到小鲤的时候，她的家刚没了，后来，他就成了她的家。可惜，刚刚安稳的生活，又要散了。
“小、小掌柜，我、我、我求您件事。”
“您有啥事尽管说，没啥求不求的。”
山青总觉得老古这表现，越看越像是在交代遗言，眉头皱了皱，刚想说什么，又被老古打断了。
“你们都是好人……又是真心待……小鲤的，你们家总念叨着要闺女……以后……收她做个闺女……行不？”
山青心想，还有这好事？妹妹哎，长得好，性子好，运气好的妹妹，想要！
“您跟小鲤都是家人，我本就拿她当妹妹的。”
山青没敢一口答应，就怕吊着他的那口气一散，就真的救不回来了。至于认妹妹……家里肯定答应，说不准还会引起争抢！
老古听山青这么说，还当山青不乐意，眼神黯淡了一瞬，又说。
“小鲤那丫头很乖的，在身边养了这么久，她是什么性子你们都看在眼里。”
说到这里，老古顿了顿，似乎想到了什么。
“要是、要是怕……怕她给你们招祸……”
情绪突然激动，刚刚压下去的咳嗽，又犯上来，先是憋闷而急促的喘息，接着又是猛烈的咳嗽。山青高声喊田爷爷，连忙给老古顺气，想给他喝口水顺顺，都插不到空。
正慢条斯理给小五讲解脉象和方子的老田，三两步奔进来，一把将老古按趴下，将后背露在眼前，随手从小五摊开的针包里取了根粗粗的针，朝着某个穴位扎下去，又狠又深。
小五忍不住咧嘴，感觉后背凉凉的。这针扎下去，老古的咳嗽不仅没缓解，反而越咳越凶，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山青就在边上看着脸都吓白了，小五赶紧拉着他往后拽了拽。山青转头见他面色如常，老田也是不紧不慢，想来是问题不大，稍稍宽心。
老古还在咳，且愈演愈烈，撕心裂肺的咳嗽，听得人心惊。眼看老古都要喘不过气来，重重的咳嗽了一声，随着这声咳嗽，一口血喷出来，便晕了过去。
血色暗沉，隐约还有细小的黑色块状物夹杂其中，触目惊心！
山青猛然看向小五，还以为弟弟是安慰他，原来早有预料，怕他被喷一身血啊。
“古爷爷！”
孩童尖锐又凄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拦住她！”
老田头也不回的喊了一声。
小五脚下一动，伸手抱起哭得惨兮兮的小鲤，顺势将几人一并带离门口。张莲和胡二伯注意到地上的血迹，心中泛起汩汩凉意，根本不敢看拼命挣扎的小鲤。
“小五，怎么个事？这么严重？”
大概是惊吓过度，文师傅此时都不结巴了，只剩焦急的颤抖。他躲老皇帝那阵子就住在小楼后院，打烊后的小楼，就他们两个老头和小鲤这丫头。
他们时常坐在庭院里聊天，两人都明白，彼此有不愿提及的伤口和悲凉。许是这点相同之处，两人很投脾气。
老古突然病倒，他心里也难受。
此刻，即使没给明确的承诺，张莲还是后悔给了小鲤那一丝丝的希望。
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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