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招，精准地戳中了王秋梅现在最柔软的弱点——对女儿的愧疚和思念。
她扭着围裙角，语气软了下来。
“那……那倒是该告诉紫妍一声……”。
荣叔虽然面相凶，但本质是嘴硬心软，尤其看不得这种母女情深的戏码（主要是王秋梅一哭，他就没辙）。
他哼了一声。
“报平安可以，但人不能就这么跟你走了！
我这儿……”。
程致远立刻接话，态度无比真诚。
“荣叔，您放心！
绝对不影响您生意！
你看这样行不行？
我就在这儿附近找个地方住下。
阿姨呢，还照常在您这儿干活！
我只要每天能让阿姨跟紫妍通个视频电话。
让紫妍亲眼看到阿姨好好的，精神头十足，还能煎猪扒包！
这样紫妍安心了，阿姨也能继续她喜欢的工作，两全其美！”。
他特意强调了“喜欢的工作”。
王秋梅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虽然累，但这种踏实感，确实是她很久没有过的。
荣叔摸着下巴，琢磨着。
“这小子说得好像有点道理？
人不走，活照干，还能让秋梅女儿安心……
好像自己没什么损失？”。
程致远见状，立刻送上神助攻。
“而且荣叔，我看您这猪扒包味道真是一绝！
（他刚才紧张得根本没尝）就是店面有点小。
要是您有兴趣，我可以投资，帮您把隔壁铺面也盘下来，扩大经营！
到时候阿姨就是元老，帮您管店，那不比现在强？”。
画大饼！
这是程致远最擅长的技能之一。
虽然这饼看起来有点遥远，但结合他刚才“不抢人”的承诺，听起来就顺耳多了。
荣叔将信将疑。
“投资？
你小子不会是忽悠我吧？”。
程致远拍着胸脯（差点拍掉一颗昂贵的袖扣）。
“绝对真心实意！
我可以先拟个合作意向书！
您要不信，我现在就打电话让我的律师……
呃，让我的助理把初步方案发过来？”。
他作势要掏手机。
“行了，行了！”。
荣叔被他这阵仗搞得有点头疼，挥挥手里的擀面杖。
“意向书什么的以后再说！
先让秋梅跟她闺女通上电话是正经！”。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后生仔别的本事不说，折腾人的劲儿是真足。
危机暂时解除！
程致远暗暗松了口气，第一步，留下，成功！
他赶紧拿出手机，对王秋梅说。
“阿姨，那咱们现在就跟紫妍视频？
让她看看您？”。
王秋梅有点手足无措，赶紧整理了一下围裙和头发，又用袖子擦了擦脸。
“我……我这样行吗？
会不会太邋遢了？”。
程致远看着她紧张的样子，心里有点好笑又有点酸涩。
他调整好角度，确保镜头能拍到王秋梅身后“强记猪扒包”的招牌（这可是“踏实工作”的重要证据！）。
然后拨通了魏紫妍的视频。
海岛这边，魏紫妍正对着夕阳发呆，担心程致远是不是公司出了什么大事。
手机响起，看到是程致远的视频邀请，她疑惑地接了起来。
然后，她就看到了手机屏幕上，出现了一张她日夜担忧的脸——她妈妈王秋梅！
背景似乎是一个……厨房？
而且她妈妈还系着围裙？
脸色红润，甚至好像……胖了一点？
“妈？！”。
魏紫妍惊得从沙滩椅上坐直了身体。
王秋梅看到女儿，眼泪一下子就涌出来了。
“紫妍！
是妈！
妈没事！
妈好好儿的！
妈现在在濠江，在荣叔的店里帮忙做猪扒包呢！
妈不赌了！
真的不赌了！”。
程致远在一旁充当画外音，语气轻快。
“紫妍你看，阿姨好着呢！
精神抖擞！
荣叔的猪扒包可好吃了！
阿姨现在可是技术骨干！”。
魏紫妍看着镜头里完全超出她想象范围的母亲，听着她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的保证，以及程致远那邀功般的语气，整个人都懵了。
这……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程致远不是回公司处理急事吗？
怎么一转眼就跑到濠江，还找到了在小吃店打工的她妈？
这惊喜（或者说惊吓）的力度，是不是有点太大了？
而程致远看着屏幕上魏紫妍那张震惊又带着些许茫然的脸，心里美滋滋地想。
“虽然过程曲折了点，但这波操作，稳了！
接下来，就是如何把“临时落脚”变成“顺利接回”，同时还能在荣叔这里刷足好感度了。”
看来，程大少爷的濠江“基层锻炼”生活，就要被迫开始了。
不知道他这双只碰过高尔夫球杆和方向盘的手，能不能学会揉面煎猪扒呢？
王秋梅的手指还绞在围裙褶皱里，程致远那句“让紫妍看看您精神头十足地煎猪扒包”像根细针，精准刺中她心口最酸软的地方。
她偷眼瞥了瞥油渍斑斑的灶台——这地方虽小，可荣叔给的工钱实在。
每天闻着猪油香，倒真让她恍惚回到了二十年前给女儿煎蛋饼的早晨。
只是那时紫妍会踮脚趴在厨房门口喊“妈妈好香”。
如今却只剩视频里一句小心翼翼的“妈，你还好吗” 。
荣叔哼了一声，擀面杖在案板上敲得砰砰响。
他哪能看不出程致远这后生仔一身高定西装与猪扒包店的油烟格格不入？
但王秋梅红着眼圈偷擦眼泪的模样让他硬生生把赶人的话咽了回去。
这老娘们儿，赌输家当时没掉一滴泪。
如今为见女儿倒哭得像个小姑娘——他粗声粗气打断程致远的“投资宏图”。
“少扯那些虚的！
要留可以，明天清早四点跟我去市场扛猪肉，你能撑三天再说！” 。
程致远这辈子从没在凌晨四点闻过生肉腥气。
批发市场的铁棚下灯光昏黄，荣叔单手拎起半扇猪肉甩上三轮车。
扭头就见程致远僵着身子躲地上横流的血水，袖口险些蹭到鱼鳞堆。
“啧，细皮嫩肉。”
荣叔故意把一筐洋葱塞进他怀里。
“抱稳了，摔烂得扣秋梅工钱！”。
湿冷的纸箱贴着衬衫，程致远咬牙跟上。
手机在兜里震动，是助理发来的隔壁铺面产权报告。
他飞快瞥了一眼，回复道。
“找本地施工队报价，要看起来像街坊邻居介绍的小工程队，别吓着荣叔。”
抬头时正见王秋梅费力地搬着面粉袋。
他冲过去接过，却被她躲开。
“程先生别沾手！
这活我熟……”。
她眼底的躲闪让他心头一刺——那是一种长久被施舍后条件反射的惶恐 。
当晚视频接通时，魏紫妍在屏幕那头愣住。
背景里“强记猪扒包”的招牌油光锃亮，母亲系着围裙颠锅，油花哔啵作响中竟带着笑纹。
“紫妍你看，荣叔教我煎溏心蛋了！” 。
程致远凑近镜头，额发还沾着市场沾来的菜叶。
“阿姨今天卖了八十份猪扒包，荣叔夸她手艺快赶上大厨了！”。
可镜头一关，王秋梅立刻蜷在厨房小板凳上揉腰。
程致远蹲下来递上热毛巾，听见她喃喃。
“上次紫妍发烧，我还在牌桌上赌最后五百块……现在闻着油烟味，反倒像赎罪。”
他沉默片刻，突然抓起围裙系在自己身上。
“阿姨您教我调猪扒酱吧？
荣叔说我要是学不会，就不准包扩店的投资………”。
王秋梅噗嗤笑了，夕阳透过油污的玻璃窗，把她眼角的泪照得发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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